那日的九婴林,他捧着失而复得的玉瓶,满脸狂喜地握在掌心:“谢天谢地!再也不要丢了……哪里还有香气?我倒是怀念得紧,但是十五年了,早就没有了……”
配制香品,那正是莲生的特长啊。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清晰嗅到的香气,李重耳却嗅不到,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她嗅过的香气,就能够依样画葫芦地做出来。其实以她的鼻识来辨析,自己做出的味道,与那瓶中原有的香气还是相去甚远,然而以凡人的嗅觉来论,已经很难辨识出其中差异。
“你呢,喜欢吗?”莲生笑嘻嘻地望着李重耳,一只手指支在自己腮边:“我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喔。”
其实这话完全不用问,李重耳的神情已经道明一切。那张俊秀的面孔上,终于愁云略扫,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望向莲生的眼神,明亮异常,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最后终于还是,只化为微笑着的一句:
“喜欢。”
“喜欢就好,收着吧,或许我以后还可以制得更像些。”莲生欢然拍了拍手:“希望这香气好好陪着你,像你那飞天姑姑的护佑,一直都好好地陪着你!”
“会的,会一直陪着我。”
李重耳用力点头,点得那样肯定,那样深信不疑。举手将瓷瓶凑在鼻端深深吸嗅,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一缕缕荡至灵魂深处,似乎真的有神力,有异能,抚平胸中所有沟壑,让那满腔的郁气,闷气,愈饮愈愁的浊浊酒气,终于一点点烟消云散。
失什么魂,落什么魄,发什么愁,饮什么酒?
他是大好男儿,有天神护佑的幸运儿,无往不利,无坚不摧。该争则争,该战则战,该守护的要用心守护,该承担的,要倾力承担。
圣上已经说了,明日朝会,再议他的请命。既然没有一口回绝,总还有一点机会。那么,快快回城安睡一夜,养精蓄锐,待得明日上朝,再尽力争取一回。或许他不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但是或许,可以左右一点战局,让这一腔热血泼洒沙场,也算圆了一点自己的毕生梦想。
握紧手中两个小瓶,仿佛握紧了两颗勃勃跳动、满怀慈悲的心,那样沉,那样暖,明知前路危机无数,此刻心中,只是一片宁定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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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堂中这最后一点灯火,终于熄灭。
杨七娘子都已经倚在柜前睡着了,楼上楼下静寂无声,再无一丝人迹。
李重耳解下腰间一对银鱼,撂在柜上,回头望向莲生:“走,我送你回城。”
莲生皱皱鼻头,为难地笑了笑:“都这个时辰了,我进不了城门了,今夜在这店里宿上一宵便是。”
“有我在,怎地进不了城门?”李重耳傲然昂首:“午夜之前,非但本王自己进出自如,从人只要亮出牙牌,往来也是无碍。”
“都道是皇子和亲王要奉天子手谕才能出城,怎地只有你进出自如?整日出出进进,九婴林跑得如自家后院……”
“嘁,我与旁人怎么一样?本王剿杀山贼有功,蒙圣上封为护军,协掌中尉,就是京城禁军。徼偱京师内外,正是本王职责所在。”
“护军是什么,是将军吗?”
“……是武将,守护国家的武将。我大凉皇子,年满十六岁后参与朝政,但是三位兄长都是文官,只有我是武将!”李重耳用力拍拍胸膛:“只有我!”
莲生若是稍微通晓朝政,就会知道李重耳这护军只是虚职,并不执掌实权,更不是什么将军;她自然也不知晓李重耳那满腔英雄梦,不懂为什么堂堂一个皇子,居然以做个武将为荣……然而早已见惯了这殿下傲慢自得的模样,如今见他终于摆脱满面愁云,又是一脸骄横,无论怎样,心中多少有些欣慰。当下只暗暗撇了撇嘴:“哼,有什么了不起,赶明儿小爷也去做个将军玩玩!”
李重耳阔步行在她前面,已经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