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今上大可把这事交给尚书令。”
英奴哼哼一笑:“阿公倒了解尚书令,他这个人向来能屈能伸,就说钟山一事,即便阿公你在宫中几十载,什么人没见识过,能猜得准成去非行事吗?在阿公面前,朕说句真心话,尚书令于朕,好了,那就是君臣千古美谈,他有多少能耐,朕也不瞎,可坏了,就难保他不是第二个大将军!”
天子眼中忽露一丝说不清的乖戾,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满地碎片上,定定看了半日,黄裳则心惊乱跳,一时默然垂首,许久,才轻声道:
“老奴以为,今上不应疑心尚书令,尤其当下。”
英奴一哂:“阿公指的什么,朕清楚,就是他想做大将军,不要说朕,其他人答不答应,且另当别论,朕倒不怕他有这个心。”说着,想了想,像是说给黄裳,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古人有言,一傅众咻,终归无效,朕知道他的难处,他既是为国,朕自然也得做做明君的样子,能助他的,自当助他。”
黄裳听得五味杂陈,默默颔首,却见英奴忽又一笑:“就依阿公所言罢。”
第138章
酉时已过,早到了散衙的时候, 台阁里众人向来都是以尚书令为准, 他不言走人, 自是谁人也不敢先行。
黄裳携表奉旨来台阁时,晚照正好,只需稍稍抬目,便可见层台高耸,檐牙如飞, 此刻因染西天彩霞, 一派流光错彩,倒让人恍生“日月丽于天, 江河丽于地”的盛世之感, 然黄裳亦知不过是一时错觉,既清楚是错觉,脚底步伐便加紧了几分。
台阁几位尚书郎先看见的他,心下诧异,他是太后近侍,怎在此刻来了这里?也因他是太后近侍缘故, 又在内宫颇有声望, 等他见礼, 便也虚虚回应一下,黄裳径直来到成去非跟前,声音不高不低,恰可让四方皆闻:
“老奴奉上意而来, 有几句话要带给尚书令。”
成去非闻言敛衣起身,黄裳等他礼毕,方略一躬身引示道:“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便出了台阁,并没走远,只立在廊下说话。黄裳把那奏表双手递还:“史青不肯应征,今上震怒,还请尚书令大人前往规劝。”这一事,想必也在成去非所料,果不其然,成去非面上无甚表情,只道:“臣遵旨。”
话已说尽,黄裳见了礼,垂眸的刹那,忽低语一句:“信而见疑,大公子要留心。”说罢复又抬首笑道:“不敢叨扰尚书令大人,奴仆还得回东堂复命。”
成去非默而无言,只深深看他一眼,略略点了点头。
待黄裳走远,消失在视线尽头,成去非立了半晌,一时觉得霜风凄紧,他本不是畏寒之人,此刻竟是千真万确捕捉到那份凉意了。
赶在宫门落锁前,台阁这些人终于忙完今日之事,如今台阁理事,竭力遵行尚书令“今日事,今日毕”的示下,就是留宿台阁,竟也是常事了。
成去非回府的第一事,仍是去探望琬宁,木叶阁已照他吩咐围出暖阁来,外头起风,低低呜咽,暖阁中不知何时搬来几盆菊花前来映景,琬宁精神渐复,此刻正倚在榻边,看四儿专心捣鼓那安石榴。
时令已不觉快到重阳,成去非是看到花才想起的,俯身折了朵菊,拈在手掌间,悄声进了内室,她俩人见他进来,忙都起身见礼,成去非其实本无多少兴致,不过勉为其难,不想每日来探望只寥寥数语,让她失望,遂执手仍往榻上坐了,随之把那花簪她耳后:
“重阳那日,我还不知人在何处,你又病体初愈,怕登高难行,我只好借花献佛,聊表心意,望得佳人欢心。”
他说得心不在焉,琬宁亦觉不像他素日习惯,可看他神情,又始终无法窥探一二,只能轻声问:
“大公子是刚从宫中回来?”
成去非应了声,瞥见那剥到一半的安石榴,正咧着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