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了,成去非骤然回眸:“将军如何把那傻子拉下水的,将军心里不知?将军这个时候才想起韦公,会不会太晚了些?”
“好好好!”成去甫霍然起身,“你……”一时气结,却也找不到话说,便气咻咻甩袖而出,刚到门外,赵器见状忙给撑起伞,却被成去甫一把甩开,口中不知骂了句什么,就此踢踢踏踏踩着水去了。
“吱呀”一声,成去非推开了窗子,看着兄长的身影踉跄走远,风携裹着冷雨,直刷刷往脸上打,他伫立良久,方吩咐赵器:
“去顾家把阿灰找来。”
就在成去非思想到顾曙的时候,顾曙正沐浴熏香,准备读书,他向来十分注重修饰整洁,尤其读书前,更是仪式一般,烟雨默默替他散了发,重新给梳了。等抻好纸,研好墨,顾曙还未坐定,那头丁壶便来传话:
“大公子请您过去。”
因秋雨连绵,外头夜色已欺压上来,顾曙无法,一时想不出这刚从台阁出来不过数个时辰,他能有何事非得此刻说不行,遂正了正衣冠,垂首看了看这胜雪的襟袍,心底微微叹息,出去这一趟,又要化作一身缁衣了。
梧桐上颤着疏雨秋声,风冷蒹葭,顾曙倒素来钟爱雨天,不过得是安坐于窗前读书的时刻,眼下,脚底泥泞,头顶阴云密布,等进了橘园,远远望去,烛光正把成去非剪裁作一具伶仃的纸影,贴在窗棂上,颇有几分萧疏的意味,顾曙凝神看了片刻,方收伞而入。
成去非仍在窗前立着,听他进来,眼皮都不曾动一下,顾曙见过礼才发觉他的一丝异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不说话,自己也无从说起,空气凝滞了一阵,成去非才回身道:
“今日在台阁,有些话不方便当面问你,所以此刻喊你来。”
顾曙默默颔首,在他示意下入座了,却见无人奉茶,一室冰凉,隐约觉得不好,只得静候成去非问话了。
“这一季首批秋粮入库,你可认真对过底下呈上来的账簿?”
听他问的蹊跷,顾曙一壁回想一壁答话:“底下各处仓部郎把账册汇总到台阁,曙不知尚书令所说的对账,是何意?”
“各州郡在粮食转运时,可把当地所造的税粮账册一并交由建康各处仓部郎留底?”成去非伸手取下灯罩,挑了挑灯芯。
顾曙这才明白过来,如实道:“这倒不曾有,倘如此,算是越级呈文,本朝没有这样的先例。”
“该留一份底单的,光靠一张嘴么?”成去非皱了皱眉,顾曙接道:“底下交上来的田租赋税,比如要入库的粮食,向来就以当时上仓的实数为准,仓部郎记账,再汇总台阁,审核,归档。”
漏洞便在这了,照理说记录每一季度税粮的黄册本郡县要保存一份,但不抄送给台阁留底,但凭口头一句空言,到时两下对不上,到底算谁的责任呢?
“日后这个制度得改,底下各州郡必须抄送一份直接送尚书台来存档,免得到时出了差错扯不完的皮,”成去非说到此,默了片刻,方继续道:
“给各级官员加薪俸这笔账,不要再算了。”
顾曙闻言惊诧,今日在台阁,当着众人的面,尚书令刚询问过此事进展,并无异议,此刻忽叫停,实在是突兀。
“前一阵,吴冷西查官仓的案子,想必你亦有所耳闻,这几日,有了新发现,先前查的官仓满囤,皆是假象,你可还记得这一批上仓的粮食是多少了?”成去非有明知故问的意思,顾曙却听得心思急转直下,官仓定是出问题了。
“约三百七十万石。”顾曙向来对数字敏感,毫不犹豫报了出来,却也清楚成去非心里未必没数,成去非忽冷笑一声:
“你可知,实际上府库只存多少?”
顾曙目光闪闪,只见成去非面无表情起了身,负起双手,来回踱起了步子。
“不过百万石,还是灌了水的粮食!全都已开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