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不由一笑:“我不是说过了么?恨我的人日后只会越来越多,不差你一个。你想记仇,就记着。”
琬宁敏感,瞬间明白了什么,静静细想他同虞归尘的那番话许久,无端替他发起愁来,才道:“您是要绕过大司徒,让大尚书替你安排私人么?”
“你想说什么?”成去非察觉她话中有话,搁了笔。
“您不是打算一扫旧弊么?更该持身正,不应依仗权重,反倒胡来,落人把柄,御史台倘弹劾您,您要如何反驳?”琬宁说的专注,忧心忡忡看着他,成去非哑然失笑,不知她这半日原是替他想到八百里外去了。
一知半解的,偏又这般认真,不过那句“更该持身正”合他心意,目光便一直停在她脸上,见她羞怯避开,道:“把书架上那本《商君书》拿给我。”
琬宁不料他忽冒出这句吩咐,对上他视线,慌慌去拿书了,递过去的刹那,他却并未接书,只顺势握了她的手,任由书掉到案几上,砸坏了新写的字。
两人骤然相触,琬宁下意识要抽出手,挣不过他,只得由着他,成去非的指肚轻轻摩挲着这只软若无骨的手,再看她满面羞红,脸埋得深,身子也微微直颤,遂轻声道:
“我谢你这颗赤子之心。”
顿了片刻,方继续说:“不过,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恐怕不能时时承情,我人你也见了,话也说了,眼下先回去可好?”
琬宁听出他是在委婉下逐客令,不免觉得难堪,只觉手上一松,他已正襟危坐如常,自己再也不好说什么,无声行礼,方走到门口,成去非想起昨日之事,便提醒她一句:
“梨花春后劲大,你下回再饮,不要这么孟浪。”
听她软软应一声,成去非心底似乎也跟着一软,少顷,重新换了张信笺,再度提起了笔……
第105章
接到石启书函时, 府上荷花渐已盛开。桃符早能满地跑,一群小丫头跟着桃符东奔西突,唯恐有了闪失。虞书倩本想邀族中女眷过来一同赏花,可府上依然忙碌得紧, 她们在这悠游享乐,不像样子。便只带桃符坐在凉亭里, 独自教习典籍。
“这书函, 是石大人连夜遣人送来的。”赵器接了书函,便直奔书房来了。
山阴县土断已历时几月, 石启查了近两万被隐匿的人口, 这事早传了建康。如此雷厉风行, 颇得大公子真传,庙堂一时沸沸。
而这两万户中, 以当地大族傅喜藏匿最多,按律当处斩。县中大户皆恨得咬牙切齿,因韦公不在,朝中虞仲素暂领司徒, 便齐向虞仲素告了状,言傅喜有高节, 不宜屈辱,又云石启私造县舍等等, 眼见傅氏要胜诉,石启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书函。
这封书函,不过是石启求请再留任百日, 待彻底查清逃户后,再受朝廷责罚,自己将死而无恨。措辞激烈,力透纸背,成去非默默看完,知道这信算是越级而呈,他的顶头上司是会稽内史,如今直接投到了乌衣巷,情势所迫也。
山阴县的土断卓有成效,石启这县令怕也做到头了,成去非亦清楚自己未必能保得了他,倘只是私造县舍一类,倒还有回旋的余地,大可拖着查,可石启的性子,到底是埋了隐患,诚如静斋所言,刀子磨得太快,好用,却也易折。
翌日照例是四品以上官员上朝,分坐两边,职官仍由虞仲素领衔,英奴见众人礼毕,方命近侍官读了前几日著作佐郎上的折子,云五月癸亥,日中有烟子一事,洋洋洒洒间,最终得出了结论:阴阳错谬,皆繁刑所致。
这好一通下来,英奴环顾群臣才道:“上天降下异象,恐怕是朕失德。”
“今上请勿自责,阴阳不和,五行错乱,非天子之过,著作郎已说得很清楚,实乃近来繁刑所致,这是臣子们政事不明的过错,臣子们理应悔过修德,深思己过。”虞仲素持笏道,不过说些大而无用的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