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斋如何看?”
虞归尘略略抬眸看向他,语调十分平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公明不在庙堂,仍心系天下,而你当年的策论,世伯曾言需大贤之士方能行,不过委婉否决,可如今,大将军业已伏诛,成伯渊还在等什么呢?”
静斋自是肺腑之言,他不过想让成去非知道,无论他成伯渊做何打算,他都是他的同袍,岂曰无衣?
成去非闻言低垂眼眸,随意朝室内走去,来到那具古琴前,信手而弹,三两句下来,竟是虞归尘前些日所作新曲《山河赋》,他只弹过一遍,成去非竟记得分毫不差。
“我许久未曾听到如此合心意的曲子了,那日听你高奏,精彩得很。”成去非眼眸中再次露出难得的笑来,“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年你我在西北的旧事,怀念得很,好像你我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虞归尘听他说的琐碎,心中有些怔然,他不似平日里的沉默罕言,说起这些旧事来竟是十分欢悦的神情,两人就此打开话匣子,回想着西北那段日子,就像发生在清晰的昨日。
十七岁那年,成去非在叔父征西将军麾下做长史,虞归尘亦在同年短暂出仕,也去了西北。两人少不了碰面,万里黄沙,尸骨遍野,月色则昏暗不清,流霜夹缠在凄烈如长鞭的狂风里,刮得帐幔哗哗作响,杀伐不止,有骁勇的敌将和接连悲鸣着倒下的战士。飒飒风鸣与寥落的画角鼓声一并传来,到处都是浓稠的血腥,成去非身受重创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虞归尘同他并肩作战,几乎为之送命,整个乌衣巷都为两个少年人担忧,两人却从未像此刻般尽兴,直到回了建康,虞归尘辞官去漫游,而成去非依旧身处庙堂。
而如今,两人终又同处宦海,沉浮与共。一盏灯火如豆,如同少年时,他们曾住在简陋的客栈里,秋意也是如此肃杀,风从窗子挤进来,吹的窗纸哗哗作响,两人饮大碗酒,借着烛光,漫无边际地交谈。
今夕则年华倒转,只是前路依旧莫测,一曲再次拨弄到尾音,外头忽来人传报:
“禀大公子,温家来人报丧!太尉去了!”
琴声戛然而止,成去非明白,这一曲注定是奏不完了。
第82章
太尉的发丧事宜, 由太常提议在东堂举行。太极殿东堂历来可听政,可奏事,王公戚臣的丧礼亦可在东堂举行。自祖皇帝朝,便有先例。当初太傅成若敖倘不是情形特殊, 于东堂发丧也是正理。
既有先例,太尉功勋卓著, 德高望重, 众人皆附议。英奴有意厚葬温济之,无奈太尉遗奏恳求一切从简, 这一点, 和太傅成若敖如出一辙, 两人皆是先帝朝首屈一指的重臣名臣,素以清廉称颂于世, 临终这一程,自然也要走得圆满。
“气绝但洗手足,不须沐浴,勿缠足, 皆浣故衣,随时所服。所赐山玄玉佩, 卫氏玉玦、绶笥皆勿以敛。鸡笼山土自坚贞,勿用甓石, 勿起坟陇。穿深二丈,椁取容棺……”
这一纸遗迹,当是老臣拳拳之心, “生之有死,自然之理”,太尉是明白人。英奴却不能真的依其所言行事,仍诏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裘,钱三十万,布帛百匹,并亲自临丧尽哀,规格之高,堪比太傅会葬。
眼前一片缟素,其间年长者置于此,不免唏嘘感慨,他们那一代人渐次凋零,所剩时日,不敢细算,宛若风中残烛,一不留意,便是神形俱灭。
成去非举目望去,多是少壮子弟,太宗先帝两朝老臣,为数已不多,不由念及父亲……
“大公子,”身后有人靠近前来,打断他思绪,成去非余光一动,来人会意,低语道:“您要查的事情都已查清。”
既成的事实,似乎无力更改,江左诸事多半如此。成去非早已料想到那些园子如何从富商手中辗转到大族名下,而田产又是如何让普通农户沦为荫户的,他心中清楚,谁人又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