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人,妙思绣口,一字一言,尽得真意,再配上这炫目的书法,乃世间赏心悦事……
“阿灰所注《老子》,贺姑娘似乎爱不释手。”成去非上下打量她几眼,她霍然起身,脸上一热,把书反扣于几,垂首往一侧站定了。
成去非淡淡续一句:“真喜欢,就拿走看。”说着微微颔首往书案上扫去,细细看半晌,目中赞意渐浓,一旁的琬宁却提了一颗心时不时偷偷瞥去一眼,也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态度。
形神兼似,就是他,亦或者是静斋阿灰也不能提笔便得其精髓,江左书法上佳者不少,可善于此道的,却也只有前几年的一则传闻,阮府有一女,虽年幼,却尤善模仿他人笔迹,可以假乱真,外人皆传是阮府长房幺女阮小鸾,待字闺中,已闻芳名,有雅兴的,曾通过阮家子弟投递诗文,故意考其真伪,再度传出来,一样的纸张,一样的笔墨,就是原作者竟也分不清哪一幅是自己的了。
他本是不信,江左世家女孩子有些才学不足为奇,可这事传得神乎其神,未免太过,眼下,他是有几分信了,先不说字的事,却问道:
“你可是唤作阮小鸾?”
听他骤然提及阮家人,琬宁眉间一黯,徐徐摇首:“我乳名便是琬宁,并未等到祖父赐名,您说的那位是四姑娘。”
成去非想起她身世,不过算是阮家半个姑娘,那么,恐怕就是假借阮小鸾之名流传,亦或者是以讹传讹罢了。
既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多做探究,从袖中掏出那封书函来,道:“替我做一件事。”
平静无波的语气,他说得极自然,好像替他做事乃她本分,琬宁蓦然想起自己把柄还在他手中,轻声细语的:“但听您嘱咐。”
“别满肚子臆测不情愿,放心,我让你做的,乃你力所能及,断不会难为你。”成去非把那封书函自袖中掏出,示意她接着:
“把这封书函誊录一遍,除了一个字要换,其他务必一模一样。”
琬宁小心打开,似是想起什么,犹犹豫豫望向他,成去非只慢条斯理摆放镇尺,根本不接她目光:“既然让你誊抄,就不怕你看。”
这样便好,琬宁一路认真看下来,原是荆州刺史给大将军的贺词,不过寻常体制,纵然辞藻繁复些,意思却还是那个意思,她这才知道原来大将军竟已加过九锡!心底不免咯噔一阵。
那么,书函怎么到成去非这里了呢?她不由带着征询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况且,这内容似乎也并无深意,她再不懂官场,也知道不过彼此客套一番,许侃未必出自真心,这边大将军也不必当真。
“看完了?”成去非又给她让出了地方,“把开头写给我看看。”
琬宁照做,成去非拿起两张纸细细对比,顿了片刻,又给她换了一枝大一些的狼毫,琬宁会意,重新写好拿给他看,这次似乎满意了。
“看到这句了么?”成去非往她身侧近了一步,琬宁不由自主缩了缩,他兀自一笑,甚是冷酷:“你躲什么?我有求于你,你该高兴。”
琬宁只好又挪了挪,几乎和成去非挨着身子,成去非指着那一句“公乃行伊周之事”道:
“这一句只动一个字,”他正欲说完,念头一动,变了话锋:“你来猜猜,该换哪个字?”
这句话没什么稀奇处,溢美之词,周公那样的人物,哪是说有就有的,琬宁一时思绪翩然,并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只疑惑他是嫌这话太过了?
成去非见她神游物外,猜她不知想哪里去了,这才念及她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家,遂直截了当吩咐:
“把‘周’字换为‘霍’,其余皆无须动。”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知道她定是听懂了,果然,琬宁面色登时变得煞白,整个人僵在那,直愣愣看着成去非,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迅速低首死死咬住唇角,一言不发,也不动。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