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成亲当日,她曾就近暗暗仔细打量过他,他整个人冷峻异常,不怒自威,和江左诸多风雅子弟多有不同,让人过目难忘。
“贺姑娘,你不要怕。”成去非替她整理好放于几案,语气虽淡,可这句话却莫名让人心安,琬宁无意迎上他投来的目光,只觉肺腑间一阵凉,那双眼睛犹如深不可测的潭水,仿佛一眼便能把人看透了。
她胸口直跳,脑中纷乱如麻,猜方才所写定被他看了去,真是让人难为情。
以往在阮府便听闻乌衣巷成家大公子通百家,能解五经,就是兄长们说起他,也多有溢美之词,虽然其中还夹杂着其他语焉不详的东西,她却毫不在意,脑中只想象着个模糊的身影。
如今,他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她极不自然,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一样。
她是真担心被他笑话。
“贺姑娘,”成去非见她眼帘低垂,方才小鹿般的眼神中尽是生怯警惕,便看着手底文字,算是安抚,“你经学底子很好,倘需要查阅书籍,尽可到我这里来借。”
成去非说话向来不带任何情绪,虽然这话听上去极有人情味儿,可经他口这么一说,再也寻不见半点温度。琬宁又是怕他,又是敬他,低低应了一声,也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殿下安置了?”成去非错开话,望向芳寒。
“公主还在礼佛。”芳寒含笑回话,心底却不免担忧,大公子虽也来走动,可公主却冷淡如常,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公主就是这般性子,先帝大行时,也不曾落泪,亏得当时情势紧张,无人留意,否则真是要徒留把柄。
成去非默然,不用进内室,他也能勾勒出殿下此时情状,便不发一言折身出来。芳寒忙拿了长灯,示意琬宁跟上,等下了台阶,方把长灯递过去:
“大公子,小心路。”
说罢两人行了礼,目送他远去,不等出了园子,只听前头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来寻成去非,看不清人影,只听有人道:“大公子,马厩忽然走了水!”听得出来人很焦急。
“人有没有事?”
“人都没事,就是您很钟爱的凌云受惊跑了,已经遣人寻马了!”
“我知道了。”他似乎很平静,人声渐远,琬宁全然听在心里,他不问马,先问的人,她抿唇反复回想他那句话,嘴角不觉绽出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浅笑。
一阵冷风忽来,琬宁身子一颤,这才堪堪回神,心底竟盼起春天来。有了哪怕这么一丝念头,琬宁也觉得自己好似有了些精神气。
第14章
等到建康回暖,已是阳春三月的末了。
天气既已适宜,凤凰元年的春耕便要着手准备。
成去非照例换上胡靴,只身一人也不骑马步行往田野去。
新翻的泥土,夹杂着枯草和地气的味道。不远处,仍有黄牛牵着犁,扬至半边的鞭子只落一声空响。行至一片桑榆之下,他俯身撮起一小捧土,朝远眺望,泥土又从指缝间洒落,折射着晨曦的阳光,格外温暖。
“今年杏花开的日子,比去年似乎又晚了十余日。”成去非深深浅浅走上前去,和长须老农搭起话,老农正坐在石头脱鞋往外倒土,头也不抬,嘴里叼着旱烟袋,吞云吐雾:“是啊,这一晚,往后的事儿就得都跟着晚。”
“不知以往可有这般冷的年头?”
成去非认真询问,老农长长嗯哼一声,眯起眼缝,像是陷入了回忆:
“明德十年前后那几年,就跟现在似的,冷得人骨头都疼,收成不好,我老儿那时家里还饿死了人呐!”说着又是一声沉沉的喟叹,成去非脑中默默算着,明德十年,那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彼时父亲也不过懵懂幼童而已。
“日子就这么样,这几年冷,指不定哪天开始又暖和,你……”老农说着不觉抬首,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装扮虽普通,可气度俨然不是寻常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