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说流苏红绸悬挂,仅木梯上头就嵌有上乘好玉,市井之中万钱难买明珠宝玉,映照生辉;三层楼最是宽敞,越狭窄木阶,隐隐之间有豁然开朗的意味,雅室林立,鼓琴箫声流淌,女子且是多着薄纱,曼妙鲜活。
大抵只凭三层楼中把件摆设,便足够于皇城至金贵的地界,购置下三五府邸,由此便足可见此楼中物件,何等金贵。
青楼之流生意,最重便是楼中女子模样体态,不过更是要迎合皇城中动辄愿掷千金买女子一笑的高门公子爷,或是老当益壮的富贵商贾与退隐大员心意,摆设陈列,自是不可怠慢丁点。譬如那等深巷当中小酒楼,任凭手艺再精,起初生意,总是不及寸土寸金地界摆设讲究的酒楼那般,能引万千食客老饕鱼贯而入。
云仲始终不为所动,直登到四层楼中,才有两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挪步上前,略微阻拦住少年脚步,轻施万福细声慢语道来,说此四层楼中,乃是花魁居所,平日不待客,公子倘若是欲见花魁一面,需先邀约垫付银钱。
“方才在门外,看得兰袖亭三字牌匾真切,在下如是不曾进错门,此地理应是泊鱼帮地盘,归孟姑娘主管盈亏,不过按帮里的规矩,应是铁舵主总管,后又将此事交与我手。”少年摁下剑柄,冲眼前两人点头,不急不缓道来,甚是自然,压根不曾在意这两位女子所穿薄纱,大片素白玉脂在外。
过两廊穿绿丛,雾气弥漫。
女子只身披一袭红纱衣,与云仲对坐,亲自将茶水注得七分,双手递到少年眼前,轻柔笑道,“早先便是听闻,帮中来了位开头甚大的少年郎,才不过一年光景就已坐到铁舵主副手,却是因诸事繁忙,身子沉甸,始终不曾登门探访,理应算是小女子失却礼数,多有怠慢。”
分明是方才出浴,鬓发未干,这位笑意极尽妩媚生姿的女子,却似乎是无所忌惮,仅披件内里一览无余的红纱,便是同云仲对坐,随意开口。
接下茶水,轻嘬两口,少年双目不移,望向对座女子难挑瑕疵的面皮,淡淡一笑,“孟亭主言语实在讲究,更是茶道功夫了得,但依在下看来,身子骨的确白璧微瑕,颇有两分虚火。”
孟熙荻蹙眉一瞬,不过很快由是笑意十足,自顾拈起桌间茶盏,玉指勾住茶盏口处,轻摩慢挑,“如何见得?”
“凡有虚火者,料峭春寒中不觉冷意,恨不得褪尽衣裙,夏时三伏里不觉酷暑,缠被裹毯,方才踏进四层楼时,便觉比起其余地界都要冷寂不少,想来定是不曾点炭火,孟亭主方才出浴,竟仍不觉冷意,想来必是虚火旺盛。”
少年一板一眼说起,依旧两眼直视,并未窥探别处。
早在刚进楼时节,其实二层楼便有几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盯着少年眉眼与腰间长剑,端详片刻,而后佯装不经意似离去,在旁人看来并无异相,但在练剑多年眼力颇刁的云仲眼里,大抵已是猜出了十之八九。
凡京城泊鱼帮地盘当中店面,无一不是尽早将账面报往湖潮阁,经少年过眼之后,再度递与帮中,虽说文笔颇有些寒碜,但常年处在南公山中,柳倾时常教导少年算术种种,如此一来,倒是替不少帮中账房分担许多劳累。
唯独这座兰袖亭,竟然是足足一载都不曾递来账面,直等到年关将近时,才送来本错漏百出的账面,如何看来都是有意拖延。
艰难笑起两声,孟熙荻终究是吩咐周遭下人侍女,替自个儿添过身衣裙,重新稳坐打量眼前少年。的确如云仲所想,先前听闻是那位偏舵主前来,孟熙荻亦顾不得太多,便急忙吩咐下人打来桶温热清水,佯装是方才出浴,连炭火都未来得及点起,便是匆匆做戏,实指望少年未经人事羞涩万分,或是心生秽念,将眼前事搪塞过去,却没猜中云仲竟是当真目不斜视,拿错主意。
后者虽是方才从容自若,不过既是女子使衣裙裹罢,还是轻轻吐出口浊气,心头默念两句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