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的,她床前围着苦豆儿并几个丫环,四五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瞅着李悠容,就怕她再一回闹自杀。
厨房熬了清毒解毒的绿豆汤来,宝如闻之竟也觉得开喂,自己一口,给李悠容一口,哄着她吃了半碗。
慢慢儿的,边吃,宝如才一点一点,缓缓的给她讲顾氏已死的事情。饶是转寰了半天,李悠容在听说顾氏已死的那一刻就不肯再喝汤了,一把掀了被子便要起:“她在那里,我得去找她。她是我娘啊,我爹也太狠心了,便她有错,关起来不行吗?杀了她,我们几个就没娘了。”
于一个人来说,有娘在,家就在,娘没了,便高门大宅,家就算是垮了一半。她终于抑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宝如忙劝道:“并不是父亲的错,当时也是意外……”
正说着,李代瑁走了进来,深青色内里白衽的道袍,竹簪结发,神情疲备,远远站在临窗的位置,一脸愧疚,望着女儿。
丫头们自然都避了出去,宝如端着只碗,也准备要避,李代瑁忽而道:“对不起,都是为父的错。”
眼看中秋,阖家阖户都要团团圆圆,他们一府却在闹满长安城最大的笑话。
李悠容攥着宝如的手,坐在床上拼尽全身力气嚎哭着,宝如听得有脚步沉沉,回头一看,帘子外进来个人,猛一看那瘦高高的身材,乱蓬蓬的头发,还以为是野狐,待他掀帘子进来了,才发现是李少廷。
他缓步走到李代瑁对面,忽而猛得出拳,欲要打父亲,拳到李代瑁的鼻尖上又生生忍住,走到床边拍了拍悠容的肩,抵着她的额头道:“别哭了,听听你的声音多难听。”
李代瑁再一次恳声道:“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们。你们的母亲没了,但爹还在,爹此生不会再娶,你们母亲原本替你们做的,爹也……”人到中年,妻子出轨儿女抱怨,顾氏一死百了,安抚孩子,李代瑁并不拿手,但他是真的想肩负起为母亲的责任来。
岂知话才一出口,少廷便是一声吼。
“我会自己安葬她,不要你的银子也不要你的地,你管好你自己即可。”他弓着腰,就在宝如身畔,鬓角青筋急剧的颤抖着。与他相抵额的悠容,眼中泪亦不停往外崩着,俩兄妹额抵着额,无声哽噎,那种悲伤,无法用语言形容,更不是旁人能开解的。
宝如放下碗,起身出了屋子,当空一轮明月,庭前桂花疏疏,季明德黯蓝色的袍衽花纹团簇,一身笔挺,就在树下站着。
眼看三更,荣亲王府灯火通明,处处都是人,忙碌着与已不相关的事,间或低语一句荣亲王妃,脸上皆挂着心照不宣的笑。
并肩而行,季明德一直在沉默。宝如道:“小时候我一心想嫁给少源,这你是知道的。”
季明德笑了笑,心中略有些不适,但也知道宝如是信任自己,才会说这些话,于是不语,仍在继续听她说。
“我嫡母亦是连李纯孝都要竖着大拇指赞的贤妻,可但凡说起王妃,我嫡母都怕,她觉得,我嫁到荣亲王府,永远也达不到王妃的高度,在王妃的阴影下,也不会过的幸福。所以她一直很严格的要求我,想让我能比肩王妃。”
于是不妒不嫉,整日想着要贤惠大度,还没入府,就赢得李少源丫头们的喜爱。
“可我姨娘告诉我,爱由心而发,若果真爱一个人,就不可能不妒不嫉。”这也是她一门心思要把顾氏的事弄个水落石出的原因。
停在半途,宝如咬了咬唇,不想让季明德纳妾的那句话还未说出来,管家匆匆而来,将季明德给半路截胡,截走了。
宝如孕吐的厉害,但架不住杨氏填鸭式的喂法,三更半夜连吃了两只月饼,胸口便颇有些沉腻,时时欲呕又呕不出,睡又睡不着,又怕吵到才睡下的季明德,遂闭着眼睛,蜷在他怀中假寐。
若睡着了还好,这般醒着,便叫他顶的格外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