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酉时,积水渐渐退去了一些。盛夏时节,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夕阳下,一条小船缓缓从渡口处向樰岭驶来。
“大娘快看,是雁惊寒来了!”初尘房里的丫鬟踏莎打开小轩窗,看见了不远处的船只正向这边驶来。
初尘走至窗前看到那一幕时,忙转身往房门外走去下了阁楼。踏莎紧随其后,“大娘,这不合礼法,被郎中知道了,又要骂你。”
“管他呢,他从来不把我当女儿看,我才不要他这个父亲,如今徐姨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惊寒一个人对我好。”
待得小船到了浅滩附近,惊寒下了船,初尘正沿着小路往这边走来。暴雨过后,到处都是泥泞,初尘的鞋子已经被泥水浸透,看得惊寒好一阵心疼。
“初尘,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泥巴,你的裙子都弄脏了。”初尘纤细的身段,睫毛沾了泪水,如雨后的梨花般楚楚堪怜,惊寒忙拿了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
“你这几日都在渡口吗?”初尘问道。
“三日前的傍晚我到了浯溪渡口,本想着第二日再来拜访郎中,不想下了那么大一场雨,都怪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初尘回头对踏莎道,“快去,带上我的几身素服,我们去雁州。”
“姊姊,这样郎中知道了会发怒的。”
“怕什么,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多余的人物,我以后,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了。”初尘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积压多年的怨气,说完后,冲着惊寒羞涩一笑。
惊寒被这迷人的浅笑深深吸引住,激动地握住初尘的双手,“初尘,我此生,定不负你!”
初尘缓缓一笑,看向渡口的方向,“我们走吧。”
浯溪客栈内,烛影摇红。
“你睡吧,今晚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惊寒坐在床头,望着床上的初尘轻柔地说道。
“不,我不睡,你陪我说话,说一整夜。”
“那可不行,你不能不睡觉。”惊寒宠溺地说道。
“少睡一晚又不会死人的,你就陪我说话嘛!”虽是夏夜里,但下了一场大暴雨,夜间的江边,清风徐徐,传来丝丝凉气,初尘缩在被窝里撒娇的样子让人见了顿生一股保护欲望。
惊寒心想,反正初尘也不可能会坚持一整晚,就由着她去吧。
“我们永州一带,处处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以永州八景最负盛名。这八景分别是‘湘妃泣竹’、‘芙蓉照水’、‘浯溪碑林’、‘寒江独钓’、‘渔舟唱晚’、‘樰岭奇葩’、‘阳春白雪’、‘牛屎芬芳’。”
“你慢点说,喝点水润润喉咙,你说快了,我怕记不住。”惊寒听初尘这么说,知道会有一番长论,便体贴地端来一杯温茶。
“‘湘妃泣竹’乃尧之二女,舜之二妃,南下寻夫,舜帝殁,二妃啼哭,洒于竹,竹尽斑,故曰‘湘妃竹’。此乃八景之首。”
“古有湘夫人陪伴在舜帝之侧,今有潇湘郡主与我秉烛夜谈,我何德何能!”
初尘莞尔一笑,没有接惊寒的话茬,继续说道,“‘芙蓉照水’一景在祁水岸边,诗云‘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祁水一带遍植木芙蓉,盛夏之时,芙蓉花开,晨时为白,继而微红,待到正午,便如红霞,故称‘三醉芙蓉’。”
“郎中的义名唤作江渚渔樵,而你,则是江畔芙蓉。”
“我并不喜欢芙蓉花,只是我家的每处院落,都便植此树,父亲才赐了这个雅名给我。芙蓉花论富贵华丽,不如牡丹;论清新脱俗,不如绿竹;论灵气逼人纤尘不染,不如涧谷幽兰。我不是什么江畔芙蓉,我是冰天雪地中的一株涧谷幽兰。”
惊寒换掉桌几上的凉茶,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床边。
“‘浯溪碑林’就在这码头对岸,那处有一山峰,苍崖峭壁,枯松倒挂,巍然突兀,连绵几十米,高三十余米,山峰之上,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