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粗布短打,头上戴了破破旧旧的羊皮貌。
其姝乍一看他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
又看过去时他朝她挤了挤眼,其姝一下子想起来,他是那年在正澜关时跟在裴子昂身边的其中一个侍卫,因为起哄说她与裴子昂表哥表妹一段佳话,还被裴子昂奚落让他去娶仍是婴儿的小表妹。
裴子昂安排得那么周到,连铺子门口带节奏推波助澜的人都有,其姝心里甜甜的想笑,奈何身边敌人环伺,只好强压下去,装出发愁的模样,连脚步都加快了。
京城分号的掌柜周大成是位与尚永泰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因为在隆盛做事酬劳不菲,生活得十分滋润,少不得发福,脸和腰身都圆圆的,看着可亲又厚道。
过完年才开门,就遇到挤兑,周大成正指挥着伙计们点算现银,好在适当时候去安抚外面的百姓,免得出现银子不够另事态加重的惨剧。
其姝进门去就看到他发面糕似的大圆脸上满是笑意,和蔼可亲地站在大堂当吉祥物。
周大成当然也看到了她。
“五姑娘?”他抹着额头上的汗迎过去,“您怎么来了?太夫人她们也都来了?”
其姝抿着嘴摇摇头:“成叔,咱们去里面再说。”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尚永泰的书房,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案台后面,尚永泰平常理事时坐的那张圈椅里。
周大成跟在后面看得一愣,那些传言他也都听过了,不过财东人在不在,活了还是死了,他一样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这是他可以稳坐分号掌柜位置唯一的秘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尚家四房家业如何传承,轮不到他说话,也轮不到他有想法,不管来的是谁,他只要做好掌柜的本分就是。
他一直觉得自己想得很通透,可看到其姝小小一个坐在装下两个她都毫不费力的圈椅里时,还是难免有意外之感。
其姝才不管他怎么想,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叙述:“周大叔,爹爹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当时事出突然,他没有留下遗言。不过二姐已远嫁,三姐也曾表达过不愿意接管隆盛,所以如今我只能不自量力接受,还望周大叔您往后躲提点。”
周大成忙弓腰道:“五姑娘说的哪里话,就算堂堂男儿汉也未必有临危领命、挺身而出的勇气,您巾帼不让须眉,老夫实在佩服,往后必定全心全意辅佐。”
一来二去,其姝的地位便算确定了,谈话也真正进入正题。
“今天的事您怎么安排的?咱们可有足够的银子兑给大家?”
周大成叹气:“因为咱们票号利息高,向来都是有闲钱又没有旁的好营生的人存进来赚利息最好的方式。这种人不等钱使,往往存进来的数额又大,咱们隆盛几十年还是头一遭遇到挤兑,我刚人去点算了库里的银子,最多最多撑三天。”
“那赶紧从直隶其他的分号调银子来。”其姝忙道,“天津,保定,河间府,全都运过来,决不能出现有人来提银子咱们却兑不出的情况。”
她的想法与周大成不谋而合,周大成面上不说,心里却给小东家比了个大拇哥,可这并不能挽救眼前的□□烦。
他又抹了抹汗,“五姑娘,过年的时候我就收到好几个分号掌柜送来的加急信,平城的事他们也都听说了,我看他们那儿情况未必比咱们好。”
“那也要先让人去问问看。”其姝当机立断,“您再把京城分号入股的生意都整理一下,等会儿拿来给我过目,咱们商量商量哪些可以尽快退股套现。”
周大成立刻应下,返身出去准备。
一直欲言又止的古婆子见他走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五姑娘,你把银子都兑给外面那些人,主人交代的事情怎么办?”
不管哪个分号,入股了什么生意,那可都是汗王的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