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半是强迫半是恳求之下,严易终于答应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的诊疗报告出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重度抑郁。
重度焦躁。
重度强迫症。
有自残倾向。
有一定反社会倾向。
……
林林总总,写得非常详细,如果单看报告结果,严青一定不会把报告上的人和自己彬彬有礼,清俊高贵,冷淡疏离的侄子联系起来。
可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
用医生的话来讲,上帝在他完美的躯壳里注入了腐烂的虫蚁,又在雪白的盒子里倒满了墨水,才形成了如今的他。
他很聪明,又很自制,懂得如何在人前维持住一副完美形象,可是这些东西,早已耗光了他人性中的光明部分,所以留下来的,就只有腐烂。
老实说,严青没料到严易会变成这样。
毕竟她和老太太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医院已经对死者和伤者进行了一定处理,使他们看上去相对整洁和体面。
没有被封闭在那个充满亲人血腥味的狭小空间里,也没人能明白他当时的感受。
那恐怕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记忆。
严易接受的心理治疗里有一项是倾诉,可是严易太聪明了,他想要隐瞒的回忆,即使心理医生用尽各种诱导方法也无法使他说出。
严青不得不让医生给他催眠,医生在试图读取他这段记忆的时候,严易产生了强烈的抵抗——即使是在被催眠的情况下,他依然拒绝回忆车祸的现场。
因为病人出现了剧烈的抽搐性生理反应,催眠不得不被中途停止。
其实不用催眠,严青光看他那副样子,大概也能想象当时的情形——他躺在催眠床上,脸色惨白,浑身抽搐,汗如雨下。
还有,他在哭。
她也分不清楚那是因为剧烈头疼产生的生理泪还是他真的眼泪。
在看到他眼泪的那一刻,严青立刻让医生终止了催眠。
已经没必要再治疗下去了,她看不下去,他太痛苦。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活着就已经是一种负担了,活着就已经很痛苦了,世人所谓的治疗,其实都在折磨他。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再想,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认识……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很奇妙的反应,我猜阿易也是……”
听说上帝如果给人选定了另一半,那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双方就能感受到。
严青用手碰了碰她的脸,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和蔼,甚至带着一点慈祥。
连盼,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可爱。
她身上好像带着某种令人惊奇的治愈能量——她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像月牙,黑漆漆的眼睛像星辰,看见这样的笑容,仿佛心底会不由自主变得柔软,变得开心,不由自主也想和她一起笑。
才二十岁的女孩子,脸蛋圆圆的,光看脸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初中生,可是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却又那样老成,稳稳当当的人,仿佛一个小古董,和这个浮躁的社会格格不入。
她做的食物很好吃,那里头大概有爱的味道,让人吃的时候会情不自禁脑补她做饭时的情形,小小的身板用力揉面,仔仔细细淘米,全神贯注切菜的样子。
她做事很认真,一板一眼,让人看着就觉得很有趣,仿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放在她手里,都会变成什么珍宝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很柔和,很温暖。
这股温暖仿佛春风一样,轻易就能吹开人的心襟,好像三月的暖风,又像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驱散寒意。
又温暖,又美好。
谁会想把这样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呢?
大概大家都只想独占吧。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又自私又任性的人。
严青垂下眼眸,骆明远都死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