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彤云是头一次进宫来,总不好急着送人出去,正是夏日,御花园里姹紫嫣红,景致极好,锦书吩咐红芳带着她四处看看,便往内殿去,同程老夫人说话了。
“这一次入宫,倒还有另一件事,”程老夫人见她回来,先是问了她腹中孩子,随即才犹疑道:“我若说了,娘娘可别不高兴。”
“外祖母这是什么话,”锦书假意生气:“折煞我了。”
“你父亲那儿,”程老夫人顿了顿,道:“娘娘有没有打算?”
锦书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续弦么?”
“是呀,”程老夫人心绪有些复杂,徐徐道:“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张氏身体愈发坏了,找大夫去看,也说还有个一年半载,你父亲还未到不惑,总不能一个人过,传出去了,恐怕也叫别人非议娘娘和几个孩子。”
——也是。
锦书此前还真没想过这节,这会儿被程老夫人一说,方才反应过来:“这事儿是有些不好办……”
张氏毕竟还活着呢,姚家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再娶一个进来,若是纳妾,更是坏了姚家的规矩。
到了现下这份儿上,姚望是不是续娶,会不会再有孩子,锦书其实都不在意了。
只要别娶一个惹事精进门,别想着同柳彤云争抢中馈,搞得姚家乌烟瘴气,那她就说不出二话来。
毕竟前头已经经历过张氏,对于再有一个继母进门这件事,她并没有那样抵触。
正如程老夫人说的那样,姚望也还不算老,张氏若是没了,他就这样一个人过日子,反而会叫人非议锦书和姚轩这些为人子女的。
只是,锦书有些伤感的想,外祖母这样自若的提出来,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吧。
姚望此前娶张氏过门,程老夫人思及早逝的女儿便大病一场,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抹不掉的。
可为了外孙和外孙女,她还是提了。
锦书心头有些沉,也没有去说什么宽慰的话,只将那份伤怀掩饰过去,道:“我送信给父亲,叫他自己看着办吧,活了这么大年纪,他自己有分寸的。”
“是,”程老夫人点头道:“娘娘自己有主意就好。”
锦书行事也不拖沓,下午送走了程老夫人与柳彤云后,便致信给姚望,说了今日之事,叫他自行决断。
说姚望绝情也是真绝情,说他有情却也是有情,毕竟同张氏多年夫妻,他虽吩咐人将她关到庵堂去,却不曾苛待,见了锦书的信,也只说姚轩婚事近了,不好节外生枝,便不多提了。
这种事情锦书总不好多说,他既有主意,便由得他去,不再多管,只一门心思养胎,等待腹中孩子降生。
她的预产期在八月,天气转凉的时节。
越是临近八月,她便觉腹中孩子动的越是厉害,有时晚上都睡不下,翻来覆去许久,才能勉强合眼。
淘气的很。
圣上见她月份愈发大了,人却清减几分,不免心疼,对着她的肚子看了又看,却也无可奈何,只陪着她一道出去走走,或赏花或听曲儿,聊以慰藉。
宫中嫔妃临产时,皆可接母亲入宫相伴,锦书母亲早逝,张氏又是这般光景,自然不会从姚家选人。
程老夫人本是极好的人选,只是年纪大了,不好操劳,便推了锦书舅母程夫人入宫,在边上说话解闷。
程夫人出身武家,性子极是爽利,同锦书也说得来,圣上往含元殿去时,二人说说笑笑,时间倒是消磨的极快。
八月初九这日,清晨便开始降雨,一直到傍晚方歇。
夕阳西下,漫天绚烂的云霞与将将点亮的宫灯交织在一起,暖红与晕黄一道缠连,极是缱绻温柔。
内殿里早早掌灯,映的一片富丽堂皇,锦书与圣上一道用了晚膳,刚刚净了手,便听圣上问:“下了一日雨,外边倒是安谧,怜怜要不要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