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不动刀剑,便道:“阿溱现在还是太小了,不如爹爹教你一个内功心法?”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潜心诀》,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后来,每次爹爹回落秋崖,她都拉着爹爹给自己背《潜心诀》。她爹笑道:“本该是我来检查你背《诗》、《书》的,怎么变成你检查我背《潜心诀》了?”
她道:“爹爹不在的时候我也能看《诗》、《书》,可是不能听《潜心诀》呀。”
爹爹摸着她的头道:“那怎么不去问哥哥?”
“哥哥说,爹爹说了不能写出来,也不能背给别人听。”
“那你呢?”
“我也没有。”
两个小屁孩子,倒是懂得守口如瓶。
“那爹爹什么时候教我用剑呀?我看哥哥现在已经习得有模有样了,但是哥哥只会自己练,不会教别人,娘也不教……”
她爹抽出剑在见山院的大铜门上刻了一道,又道:“等阿溱长到这么高的时候爹就教你,好不好?”
陈溱蹦了好几下,脑袋也没超过那道横线,但她并未气馁,举起胳膊摸了摸刻痕,对她爹道:“一言为定,拉钩!”
“一言为定!”
她从朝晖熹微等到夕阳遍野,从芍药初绽等到银杏金黄,她还没有等到自己的个头超过那道刻痕,就先等到了落秋崖的灭门。
弘明一十九年,落秋崖卷入三皇子萧敏谋逆案。
朝廷与江湖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次却以“剿匪”为由,命越骑校尉杨鸿化调遣一万兵马包围落秋崖。
陈万殊带人出见山院下崖迎敌,沈蕴之忙让落秋崖弟子离去。可那些弟子大都是历代崖主收留的遗孤,没一个愿意弃落秋崖于不顾。
“朝廷既然说我们是悍匪、是反贼,那我们就做一回悍匪反贼,和他们拼了!”
于是他们纷纷提起兵刃,誓要与朝廷抗争到底。
两拳难敌四手,两千弟子又如何敌得过一万兵马?
沈蕴之心系子女,留在映雪堂中,可外面的战马嘶鸣之声越来越近,她终于按捺不住,蹲下身来摸了摸陈洧和陈溱的脑袋。
她看着一双儿女,眸中尽是不舍,她道:“躲好,不要出来。”
说罢,她将铜镜和鸾剪留给一双儿女,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剑走出映雪堂,再不回头。
落秋崖弟子附在见山院外墙上放箭,朝廷官兵靠近不得,便和落秋崖对射起来。
朝廷的箭上绑了蘸油的棉布,还点了火,没一会儿见山院内就冒起了火光。
陈洧忙拉着陈溱从屋里跑出来,带她蜷缩在后院的石桌下。
“咚——”
见山院铜门被巨木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
这声音仿佛压在陈溱心口,让她喘不上气。
“咚——”
有间屋子终于经受不住火焰和声波的双重折磨,轰然坍塌。
……
不知撞了多久,铜门发出“吱呀”的力竭之声。
门破了。
朝廷的官兵戴盔披甲,声势浩荡地闯了进来。
“陛下有旨,投降者可免死罪!”
崖上仅剩的弟子们恍若未闻,提着兵刃冲上前去。
有几个箭术高超的弟子趴在映雪堂屋脊之后,居高临下,手握强弓,朝那些官兵射去,一下子战马痛嘶,士兵痛呼。
这些落秋崖弟子虽小赢一把,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朝廷那边立马跳出来十来个轻功好手,几个翻身就跃上了屋顶。
原来,朝廷还带了江湖中人。
见山院中最为宏伟的映雪堂被敌人踩在脚下,他们用利刃割破了崖上弟子的喉咙、刺破了他们的胸膛。
映雪堂背后,石桌之下,陈洧牢牢地捂住妹妹的嘴,不让她惊呼出声。陈溱望着屋顶一个个倒下的师兄师姐,泪水滴在哥哥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