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体格肥胖,看面相和吴阁老有些像,但明显浑身的气势不如对方。穿一身深青色缎面绣金钱蟒的袍子,手上戴了只偌大的碧玉扳指,显得十分气派富贵。明明体格庞大,却是缩着肩膀,一副惧怕的模样,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笑。
此人便是吴阁老唯一的弟弟,吴钱。
别看吴钱在吴阁老面前像个小儿似的,说骂就骂,连点面子都没有。实则其在江南一带,也是跺一跺脚地面就要抖三抖的存在。
吴钱平生谁都不怕,唯独就怕自己的亲哥哥吴墉。
不光是父亲过世之前,叫他以大哥为马首是瞻,更是因为吴墉在他面前从来威严。从小被教训惯了,如今外孙都有了,自然还是改不了。
“大哥,我不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你说这惊喜就是事先不知道,事情发生后才知,才叫惊喜。”他声音很小,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
“这是惊喜?你这是想把你大哥气死!你知不知道会试结束,还有殿试,是时面圣的时候,你打算让吴文轩那个废物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如今徐首辅退位在即,现如今朝中上下的眼睛都盯着我?你这不是惊喜,你这是在给我找麻烦,侯文清也是个蠢货,竟事先不来禀报,就瞒着我将事情办了。”
其实侯文清也是想邀功,可惜功没邀到,反而拍错了马屁。
吴钱露出一副哭态,道:“其实我们之前也没想过要弄个会元的名头,只要名次不差就行,谁知道随便找了份卷子,竟就弄出个会元的漏子。大哥,我知道错了,我这不也是见怕出事,就赶紧来找你了。”
吴钱可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吴阁老听见了风声,才命人将他叫过来。去叫他的时候,他还不愿意来,还是吴阁老发了怒,命人将他绑来,他才伏低做小的来了。
“再说了,即使有人盯着又怎样,神不知鬼不觉。轩儿在京城名头不显,人家也都不认识他,等过了殿试后,我就弄个假丁忧,让他先回苏州待两年,等风头过了再出仕。”
吴钱小声地又说了一句,话音还没落下,一个砚台劈空砸了过来,擦着他发梢就撞在身后的墙上,让他吓得当即没了言语。
“你倒是计划得挺好,方方面面都被你想到了。丁忧?你是打算让我死,还是你自己死?”
“大哥我……”
见吴阁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吴钱赶忙跑了过去,又是给他顺气,又是认错:“大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也想着轩儿是咱们家唯一的独苗……我从小读书不行,可大哥你却是读书的好苗子,我就想着轩儿要像大哥才行,万万不能像我……我也是一时行差就错才会办了糊涂事……”
吴阁老好容易才顺过气儿来,他端起书案上的冷茶喝了几口,才恢复一贯泰然自若的深沉模样。
“行了,你也别当着我卖乖,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滚,别杵在我面前碍眼!”
吴钱当即就滚了。
可他也知道,这事算是过了,至于之后的事,他大哥都会办得妥妥当当。虽然他偶尔也有些不服气,但对自己大哥的手腕却是很相信的。
吴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车。
他车中居然坐着一个人,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此人做文士打扮,戴着四方平定巾,留了三绺胡子。看模样文质彬彬的,倒与吴钱这满身铜臭味的气质不符。
“东家,不知——”这文士拱手道。
“成了。”吴钱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又道:“淮青就是喜欢杞人忧天,若说别的也就罢,我大哥不会拿我如何的。”
陆淮青道:“阁老素来威严,小的就怕给东家惹来麻烦。”
这陆淮青乃是吴钱府上的食客,说是食客,其实也有些类似幕僚之类的,平常负责给主家出出主意,拿个点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