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才这么点高。”
如火如荼的凤凰花树下,老巫比了比个健康的发育正常的三四岁孩童高度。“晃眼二十多年了。”
收到老巫病危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策马跑回来的辛筝努力平复着呼吸,看着面色只是有些苍白的老巫,尽量平缓的道:“老巫一点都没变。”
“不,我们都在改变,变了很多。”老巫看着孩童。“当年的你,眼中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的眼神充满了活下去的欲望。”
辛筝道:“没人想死,哪怕我知道我是做为鹿的踏脚石,穷桑国与辛国博弈的棋子而出生的,我应该在恰当的时机死去,那样对辛国是最有利的,我也还是舍不得死。”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老巫问。“那个叫安的孩子?”
辛筝摇头。“是阿父。”
老巫愣住,他可不认为辛襄子会告诉辛筝这些。
“不论我要什么,他都毫不犹豫的给我,我看过他赏赐情人臣子时的眼神,所有人都说他很宠爱我,但我对比了下眼神,那不是宠爱。我见过别人抱着自己孩子的眼神,对比了眼神,他也不爱我。”辛筝道。“他不爱我,也不宠我,却对我极好,这不正常。后来,我在别的人身上看到了与他看我的眼神类似的眼神,那是愧疚。”
辛筝淡然道。“因为愧疚,所以他给我最好的切,做为他为我写好的夭折命运的补偿,除了国君的玺印。”
老巫想安慰辛筝,辛襄子这种父亲太糟心了,却发现辛筝完全没有伤心的意思,从里到外的淡然。“他是你杀的?”
疑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辛筝捻着手串坦然道。“他杀了安,就像随手杀了只不听话触碰他棋局的猫狗。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对我是有点善意的,个嗣君为了个居心不良的奴隶虐杀了个贵族满门,这太荒谬了。可安哪里居心不良了?诚然,她接近我是为了借助我的身份让她和她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好,抱着目的而来,可那又如何?她并没有伤害我,我落水,她会跳下来救我,没人教我应该做个怎样的嗣君,她教我,虽然因为她的出身与眼界使得她教我的很多东西都很不切实际,太过天真,但她让我意识到,除了弃子,我还是嗣君,未来的国君。她不知道如何治国,却觉得我很聪明,便带我去看不同出身的人,从贵族到最底层的贱民的生活,衣食住行,相信我能自己摸索出治国的路,相信我能活下去,相信我能成为明君。”
“抱有目的而来又如何?我又不是金子,所有人都应该无私的围绕着我转,遑论金子也不是所有人都爱。”辛筝道。“安是奴隶,可在我眼里,她是人,是我这生第一个朋友。”
辛筝道:“安是人,杀人应该偿命。”
老巫恍然:“难怪我在你的眼睛里只看到了生存的欲望而无复仇之火。”
决定在一开始便已做下,真正难的是如何在惩罚了凶手后活下来。
“那你现在呢?”老巫问。“我已看不出你想要什么,现在的你,完全不在意生死。”
“我很在意。”辛筝纠正道。“但肉体终有死亡的日,我改变不了这点,我便只能改变在意的方式,通过别的方式延长生命。”
老巫问:“那会让你开心吗?”
辛筝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能确定,这条路我不会后悔。”
“那就直走下去吧。”老巫道。“能用一生去做件不会后悔的事,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辛筝不是很懂老巫的意思,不做这些,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总不能活成另一个辛襄子吧?人生眼就能从开头看到结局,尸体还没凉透就被人给忘干净了。
混吃等死什么事都不做,以她的身份也不是做不到,但受不了。
辛筝点头。“嗯。”
“能不能答应我件事?”老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