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与启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终于吃上了名为夕食实为宵食的晚餐,因为是农忙时分,从天不亮就在地里干活,一直干到天黑透,因而农忙时是农人一年中除了年节冬至时吃得最好的时候。
晚餐甚为丰富,炖鸡汤、咸鱼、风干咸鸭、腌鸭蛋腌鹅蛋、腌鹅、腌豚肉....一大堆的风干肉,琳琅满目,丰盛得让人乍看还以为是小贵族家过年呢,反正就不应该出现在氓庶的餐案上。
但最令朔与启侧目的确不是这琳琅满目的餐食,而是同样路过的游士。
辛侯曾经昭告百家自己想编著一部关于百家的巨著,当时没人理会这个偏远小国的国君。
如今嘛,兖州仍旧偏远,但一个统一了兖州近半土地,人口超过七百万的大国国君表示了著书的意思,百家学派哪怕是死了都得从坟冢里爬起来。
沿途兵燹瘟疫肆虐,盗贼遍地,毒虫猛兽、水土不服....出远门等于赌命?
是很赌命,然头可断血可流,命可丢,道统之争绝不能输。
百家学派每一个分支都派了弟子来参与明岁的著书,以及向辛侯兜售自家的学说理念,亦或是求官。
不想独霸天下成为人间正道的显学不是好学说。
除了那些已经择国出仕,正在用自己的所学治理国家的纯实践派,理论几乎全朝辛国涌来,半理论半实践派也涌入许多。
这也使得穿过王畿,沿澜水顺流而下至辛国境内后时不时可见外来的百家游士,靠为游士们提供食宿便令沿途的里聚赚得满嘴流油。
遇到游士很正常,但出门带着孩子的游士就真的很少。
诚然,游士们为了锻炼弟子会带后辈一块出门,但正常人都是带束发之龄的少年,最不济也是总角,绝不会带垂髫稚子,稚子的体质太脆弱了,带着出远门等于谋杀。
辛国虽对新征服的地盘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却并未对兖州自远古流传下来的主流共耕生产模式做什么,庶农原本集体耕作土地,如今还是集体耕作,一方面是贸然对一地的生产模式进行改变容易出问题,另一方面推广牛耕需要让牛下到乡野,但一家一户的氓庶买不起牛,反倒是以里聚为单位共同出钱买得起耕牛与不少新农具。
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耕作的粮食缴税之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而这毫无疑问大大刺激了农人们的劳动积极性。
也因为是共耕,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劳力浪费,农忙时里聚吃的是大锅饭,年纪太大身体太差年龄太小下地干不了什么活的人负责做饭,给所有人准备饭食。
烧饭是烧给所有人的,吃饭时自然也是所有人一块吃。
一个里聚至少也有三四百口人,故而吃饭的地方放在了晒谷场。
吃饭的时候感情好的人往往会坐一块,边吃边聊。外来的游士们虽然不熟,但为了交流信息,多是坐在一块,胖乎乎的安澜在一众外来者中简直豚立鹤群。
旁人惊讶于长辈心大如斗,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也带出门,生怕不夭折吗?
启用手肘碰了碰朔,示意了下正捧着一只陶碗在扒饭的安澜。
朔点头表示你没看错,那就是一只龙伯崽崽。
成年的龙伯与人族的外形区别很大,后者就不可能长前者那么高,但幼崽期的龙伯崽崽却很容易与人族崽崽搞混,除了力气大了些,龙伯幼崽与人族的幼崽看上去差别并不大,年纪越小,这种外形差异就越小。
羽族与龙伯爱恨纠葛超过一万载,做邻居也有几千载,过于熟悉,很容易判断出幼崽的细微差异。
“雪。”朔道。
启不解。“为何不是貊?听说辛国同貊国有商贸往来。”
“太近了。”朔解释道。“辛国不会看着貊国吃下沃西的,迟早打起来,龙伯不会放任自己的幼崽在辛国境内溜达。”
生一只幼崽,再将幼崽拉拔大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