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是所有智慧物种中最健忘的,没有之一。
望舒寻到芕的坟冢时,坟头上青草葳蕤,也不知多久没人来看过了,石园柱上也生满了苔藓。
人族最早是墓葬是墓而不坟,但人是健忘的,一两代的坟墓还能记清,三代之后那就很难说了。帝国礼崩乐坏前,人们聚族而居,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聚族而居的地方倒也罢了,所有人都葬在公共陵园里,但随着人族的发展,主要矛盾从外部矛盾变成了内部矛盾,平均三五百年就要内部大乱斗一番。
哪怕故土难离,天灾与战乱也会让人不得不迁徙,莫说三代之前,便是上一代人的坟冢在哪都不清楚了。
人族事死如事生,对祖宗血脉谱系是所有物种中最重视的,面对这种情况要想办法。
从死人下葬,维系棺绳用的园木桩受到启发,在墓前插上木桩竹竿,系上布帛之类的东西,写明死者的生卒年月、时辰,叫做铭旌,也叫明旌。
走在大街上,看到哪家挂着铭旌就可以知道正在办丧事,铭旌随棺葬。
只一点不好,铭旌容易损坏。
也不知是谁想的法子,芕等人的坟冢前插的不是铭旌,而是将木园桩换成了石园柱,石园柱有一部分在露在外面,可以看到石柱上刻着死者的名姓、生卒年与事迹。
望舒伸手将石柱上的尘埃苔藓抹掉,看到了一番文章词藻异常华美充满了褒奖的美赋。
望舒按在石柱上的手指顿了顿,这篇美赋的味道给她的感觉,好像有点熟。
想起来了,以前在玉宫时祭祀神灵,那些巫写给神灵的祭文不就是这种味道吗?
当然,和祭祀神灵的祭文还是有区别的,祭文纯粹是赞美神灵的强大与创造万物的事迹之类,跟神话传说似的,让人没有什么实感,辞藻固然华丽无数,却透着空洞。
芕坟冢旁石柱上的美赋辞藻华丽之余却又非常的充实,它写的是芕十一次出入疫区,活人无数,还编著了一部非常实用的防疫典籍的事迹,深深为芕的死亡而悲痛,十一次出入疫区,做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繁荣,芕运气再好也不可能只感染了一次疫疾,但以前都撑了过来,唯独最后一次没能撑过来。
能看出来美赋的作者写到最后时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为什么以前都撑过来了,这一次却不行?
虽然坟冢里埋的是自己的亲母,但望舒还是忍不住腹诽。
当疫疾是普通的着凉吗?
染上疫疾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芕可不止一次,难道还不够幸运?
十一次出入疫区。
只看这频率,芕亡于疫疾真是....让人只能感慨,虽然很值得惋惜,但这种死亡是必然。
看完了石园柱上的刻字,望舒将一只骨灰罐放在了墓碑旁,对骨灰罐说了声等孩儿一下后再用襻膊将袖子扎了起来动手除草。
这期间元一如这几天一般没有冒出来吱声,被寄生也有十一年了,习惯了另一个灵魂在自己脑子里天天和自己唠嗑,这家伙突然跟沉了海底似的完全不吱声了,委实有点不习惯。
“阿母,我来看你了。”望舒自己絮叨道。“孩儿不是故意这么多年不来看你的,我不想你被打扰。”
巫宗的传统,巫女的父母都得赐死。
根据青婧的分析,一半是因为巫女是神之化身,不知道怎么对待巫女的父母;另一半则是因为帝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鸩杀巫女事件。
手指有长短,父母爱子,自然也有最喜爱的。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父母都有个毛病,哪个孩子过得好,就扒着那个孩子使劲吸血供养别的孩子。
在无伤大局的情况下,巫宗自然不介意花点粮食养几个人,但也仅限于此了。
权力的博弈,卷入其中,就得有身死的准备,便是巫女也不可能保任何人在权力场中为所欲为。
奈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