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下旬,饮马邑,古时白帝攻打羽族帝都云梦城时曾饮马的地方。
饮马邑位于云水的一条小支流交汇的地方,土地肥沃,以及这一段的水流是云水上游难得的平缓之处,因而饮马邑还是一个重要渡头。
曾繁华一时,至少在被盗趾派人攻打之前很繁华。
盗趾派了一支兵马拜访了饮马邑,抢走了诸多船只和物资。不过饮马邑倒没完全失去秩序,即是繁华之地,供养的贵族和军队自然更多,盗趾又不想久留,贵族们也不想自己有危险,双方达成了无形的默契。
这种默契让王与防风侯、方雷侯三巨头心生不满。
更无奈的是这种情况在澜水以北,玉国以南的王畿地区很常见。
这些地方是王畿中的传统地盘,而传统也意味着当地氏族扎根极深,只知当地的贵族领主而不知王。
实际上大部分王畿地盘都有这种问题,区别在于严重与否。
王畿之地只封采邑,而采邑是不世袭的,在王畿做官时享有采邑,不做官的时候采邑就得收回。但,王权式微时,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土地太多,采邑被变成了世袭。而这种世袭采邑还是好的,更恶劣点的干脆在采邑上面化家为国。
王早年时还试图重新掌控所有王畿之地,但后来发现,这么干还不如开拓新的王畿,至少开拓时把贵族给杀光了,哪怕比不上旧王畿的土地肥美,但胜在掌控容易。
不过,发动战争开拓新的王畿,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又必须有王畿旧地的支持。
阳生以前对王这些年能够不断开拓王畿的难度并无太过深切的认知,但如今,他有了。
他这回被分到的地方便是饮马邑这座繁华之地,也是防风侯同羽族战争时军中四分之一的辎重必经之地。
不过半年阳生便深刻认识到了饮马邑究竟是谁的地盘。
这地方法与其说是王畿倒不如说是有实无名的方国。
阳生忍不住回想防风国内的形势。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最棘手的麻烦是弟弟妹妹们背后的各方势力,不过虽棘手,却也并非不能解决,只是,他如今有点怀疑,自己日后即便解决了弟弟妹妹们背后的势力,他真的能做一个如大父一般一言九鼎的国君吗?
说起来,自己的从伯祖父在位的时候对国中控制力好像就不是很强,不然也不能轻松被人拉下去。
能想起的委实不多,大父当上防风侯时他尚未总角,而在那之前,因着防风侯彼时的权势,做为嫡长孙的他一直都是被警告的存在。没办法,祖孙三代,谁让年纪最小的他是最好欺负的。
后来前任防风侯全家都死了,也就没人明里暗里警告了,但没两年他便因着国内的局势变化主动提出愿到蒲阪为质和陪伴大父代父尽孝了。
犹豫了下,阳生向无名询问了起来。
无名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阳生,不解他怎么突然想了解前朝旧事了。
想执笔写字,但内容太多,写起来要花很久,无名犹豫了下,还是张嘴发出了声音。
无名有着非常好听的声音,给人一种名贵玉器极有韵律的碰撞时发出的声音,环佩叮当,犹如玉的乐曲。
“不止息侯,更早的时候便是如此,公卿大夫坐大,国君权力愈发式微,君侯能一言九鼎是因为他另辟蹊径通过无数战争获得了兵权以及底层士人的支持。”
不然防风侯将国君之位抢到手也不过是新的摆设。
公卿大夫坐大,国君的权力越来越小是很多方国的通病。
当王权衰弱,诸侯们尽情火上浇油,让王权不仅不再能管诸侯,还得听诸侯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诸侯衰弱的伏笔。
诸侯以王的名义征伐四方,肥了自己的腰包。
但,诸侯征伐四方,势必要给予国中公卿贵族权力,再能干的国君也不可能战争时所有事物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