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一栋齐整宅子的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住在门房的是一个瘸了腿的中年汉子,他和娘子正在门房内就着火盆烤火说话,听到敲门声,忙起身去应门:“谁呀?”
外面传来许六福的声音:“七叔,是我,六福!”
七叔忙打开了门,见许六福牵着三个驴子正站在外面,他的身后立着两个穿着斗篷落了一层雪的女子,看不清脸,便道:“这是——”
许六福低声道:“这是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烹茶!”
七叔忙打开门请许夫人和烹茶进来。
王氏正带着四儿在堂屋里烤着火做着针线,听到外面声音,刚要起身去看,却见门上棉帘被掀开,两个穿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前面的人拨下兜帽,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娘!”
见是玉芝,王氏心里一阵欢喜,忙上前帮着玉芝解下斗篷,又帮着她掸去雪花,挂了起来,然后又拉着玉芝坐下来烤火:“哎呀,看这手冻得冰凉,快烤火!”
她又抬头吩咐四儿:“四儿,去灶屋把汤热一热,给姑娘盛一碗来!”
玉芝笑吟吟听着母亲唠叨,待王氏终于停了下来,她忙问道:“我爹呢?”
王氏笑着道:“不是下雪了么?你爹怕阿宝在学堂冷得慌,骑着家里的骡子进城去给他送棉衣去了!”
玉芝闻言笑了:“我前几日才让人去给阿宝送过棉衣的!”
她怕阿宝在学堂里被人歧视,因此送去的都是专门在慈宁斋买的清水绵衣、皮袍和斗篷。
王氏一拍手:“哎呀,碰到一块去了!”
接着她又絮絮地告诉玉芝:“你爹现在认命了,把阿宝当成亲儿子养呢,比先前用心多了!”
玉芝放下心来,微笑起来。
她这个爹爹实在是重男轻女,没有血缘的儿子也比亲生女儿重要。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对阿宝来说是好事。
从西流湖村回来,玉芝骑着驴子在雪中慢慢行着。
许六福骑着驴子在她前面开路,她的后面则是烹茶。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城,雪已经小了不少。
玉芝熟练地操控着驴子,慢悠悠在穿行在延庆坊。她今日穿得这么严实,脸也没露出来,应该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了。
这条街道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道路两旁都是各种店铺。
因为一直打算经营酒楼,因此玉芝一看到前面探出一面杏黄旗在雪中招展,上面是“晏家酒楼”四个字,便把兜帽往后拨了拨,抬头看了过去。
正在这时,却听到“咣当”一声,酒楼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玄色缎面斗篷的人从里面冲了出来,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那人戴着兜帽,眉毛都被遮住了,脸上又围着玄色面巾,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又黑又亮,他见到玉芝,似乎吃了一惊,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喝道:“快回家!”
说罢,他迈开长腿向前方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飘着雪花的小巷里。
玉芝心脏怦怦直跳,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一边把兜帽往下拉,一边压低声音道:“快走!”她和许六福及烹茶驱赶着驴子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喧哗声:
“死人啦!”
“叶大帅……叶大帅被人暗杀了!”
“快来人呀!”
“……”
玉芝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怦怦直跳的心脏,令自己稳下来,催动着驴子加速往前赶。
等到拐入了另外一个小巷,距离许府很近了,玉芝这才静下心来,思索着:叶大帅是谁?
在大周,唯有节度使才会被人敬成为大帅,而姓叶的节度使只有一个,那就是沧州节度使叶明楼……
她骑在驴子上,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并不大,却特别有神,让人一见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