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她已经走近他,他厌恶地一抬胳膊,段明漪站立不稳,跌坐到床边,静了几秒,回头看向他:“我早就跟你解释过,大哥二哥是为了找朋友才去的公共租界,因为躲避不及,不小心误中了流弹,大哥他们醒后,你当面也确认过了,为何还不相信我。”
贺宁铮目光中怒意一炽,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不及你聪明?你知不知道,大姐夫因为分管金条的事,怕他渎职或是私吞,他的寓所外日夜有人监视,开战前几日,跟他往来的人,无一例外会被排查,你大哥二哥从大姐家出来后去了何处做了何事,统统有照片可为证,如今大姐夫面临降职,你尽管狡辩,段家的麻烦还在后头!”
段明漪脸色一白,死死咬住唇。
“早前大姐疑心你,说开战前她跟你提起过金条的事,不久你大哥二哥就去找大姐夫套话,此事多半跟你有关,我跟她说,这一定是误会,无论明漪还是大哥二哥都不会是这样的人,直到今早收到这份电报,铁证如山由不得我不信。段明漪,事到如今你还满口谎言,非要上海来人跟你当面对质?”
段明漪猛的抬头,眼泪应声而落:“是,我承认,我们段家已经山穷水尽了,我们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连累大姐夫事先也未想到,宁铮——”
她神色依然倔强,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段家毕竟百年望族,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段家破产?换作你,你又能怎样。”
贺宁铮声音一瞬间沙哑极了:“为了你们段家的体面,你就可以自私什么都不顾?世间万物荣衰更替,盛极必衰是逃不过的定律,这几年来,沪上多少人家改头换面,段家捱不过去了,宣告破产又如何?”
破产?段明漪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决然,不不不,她是段家千金,贺家的长媳,才貌兼备,人人称羡。她筹备沪上名媛俱乐部,主持有深度的茶话会,往来都是世家千金,回国后还受聘成为圣约翰的乐理教授,在沪上年轻贵妇的社交圈里,她既有才情又有名望,是站在最顶端的那一个,段家破产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眼看贺宁铮气得五官都有些变形,素有的底气突然之间变得不确定了,为免情况变得更坏,哽声道:“正因为我顾及夫妻情分,所以我才不肯让段家陷入绝境,你别忘了,我既是段家的女儿,也是你们贺家的长媳,我们段家的名声,关乎着你们贺家的体面。”
“名声、体面……”贺宁铮失望至极,脸色瞬间如同蒙了一层灰,“到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只有这个,段家的情况我不是不清楚,为了救急,前后我开过多少笔款子,可是你一味在我面前强调你们段家的体面,一味不肯在我面前说实话,你可知道,所谓夫妻,就该同舟共渡,可见在你的心底,从来没有将我当成过你的爱人——”
段明漪心里一慌,慌乱起身去捉贺宁铮的手,被他再次推开。
他语调沉郁至极:“明漪,我有多爱你你不是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再清楚不过了,成亲数载,我体会不到半点你对我的爱意。任性、固执、虚荣,这些我都可以包容;破产、困境,做丈夫的都该跟妻子共同面对,但我唯独——不能容忍一个不爱我的妻子。”
他说着,越过她的身畔,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往门边走去:“稍后我给你开笔款子,这笔钱足够你下半生用来生活,你要是不愿再待在重庆,我可以派人送你去香港或是出国,一切都在你。明日,我们就登报宣布离婚。”
段明漪错愕地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贺宁铮走到门口,一想到离婚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风度、优雅——统统顾不得了,急踩着高跟鞋追上来,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恨声道:“宁铮,大哥残了腿,二哥也受了伤,我们段家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我。”
狰狞面目到了这一刻才露出来,贺宁铮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