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只能忍住,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发怒的资格。
眼看着小远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把我的妻子拖了出去,我清晰地知道,我这一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美好,都已不会再回来了。
终于打发走了那个老女人,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
我的宁儿,她必定是恨我的。
我对她的承诺,最终还是一件都没有兑现。
江南烟雨,塞上牛羊,她所向往的那些美好,终究只能留在梦里了。
老宅,后山。那个阴森可怖的地方,她一定会怕的。即使我有心去陪她,她也必定是不愿意见到我的吧?
我怔怔地看着这座空宅,失魂落魄。
怜儿走了过来,说元哥儿哭昏过去了,问要不要请大夫。
我想笑那个没用的小丫鬟,最后却成了嘲笑自己。
你看,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尚懂得为她而伤心痛哭,而我……
那个女人今生遇到了我,是何其不幸!
我的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试探着向怜儿打听她临终的情形。
怜儿不懂我的意思,也可能是假装不懂。她没有给我任何安慰,只是低眉顺眼地说:“夫人是一早走的,很安静。”
安静?
是因为心灰意冷,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吗?
即使她肯骂我一句,我也可以得到几分安慰,可她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肯留下。
是彻底对我死心了,所以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说,是吗?
那女人的性情,一向是足够果断的。
怜儿不知道我的心思,还在笨拙地安慰我:“夫人病成那样,余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早些走了,也免得受那些零碎苦楚……”
苦楚?
我痛极而笑。
是啊,跟着我这样一个恶劣的丈夫,她的哪一日不是苦楚?
走了也好。
走了,就不必再受我的折磨了。来生,愿她再也不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我想许她生生世世,却发现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我只是她的劫难,放过她,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至于我,今生已作恶太多,今后的生生世世,必定都是要受尽磨难的。
若不如此,天理何在?
自始至终,我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
她死了,我也便丢掉了顾虑、丢掉了包袱,可以轻装上阵了。
夜里,我召集了所有的党羽,在蝶梦楼欢宴。
剩下的事情,他们会帮我做得很好。
我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日日混在寿康宫中,同那个老女人没日没夜地寻欢作乐。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朝臣懒政带来的恶果已经无法收拾。天下初具乱象,百姓流离失所,朝政已经是一团糟。
小皇帝终于沉不住气,授意了一个叫“林忠”的新任工部侍郎,历数我的几十条罪状。
他一向装傻,眼睛倒看得清楚,知道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搞鬼。
可我并不怕他。
老女人已把那支亲兵的令旗交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林忠弹劾我的那些罪名,自然桩桩件件都是实情。
但我根本无需与他对质,自有朝臣替我辩驳。
那老女人处处维护我,根本无需我开口。我只需要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把那些吠吠不已的朝臣当作戏台上的戏子来取乐就好。
把持朝政、草菅人命、贪赃枉法、藐视宫规……条条罪状都被那老女人和朝臣颠倒黑白地替我驳了回去,我连一句辩白的话都不必说。
直到一个姓叶的言官跳了出来,给我加了一条“秽乱后宫”的罪名。
这自然是出于我的授意。
名声于我分文不值,对于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皇家而言,却是致命一击。
那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