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独自坐在内阁值房中,怔怔地望着灯罩内的烛火。皇帝私下召他,并不为议政,而是为了纳袁雪曼为妃的事情。他是内阁首辅,一言九鼎。
可是这件事情,他却没办法答应。
他心中苦闷,不由对灯长叹。
门下为他处理案牍的幕僚走了进来,替他轻轻挑了挑有些昏暗的灯芯。
“何不与几位阁老商议?”幕僚的话并不多,却点在明处。
既然一人无法承受这样的事情,不如就捅开了去,闹得人尽皆知。
马文升的眼睛亮了起来。
过不了多久,几名不值守的阁老亦闻讯赶来。
“天子为父,父有命,子不敢不从。然则此事吾却不敢一力担承,故召诸君相议。”马文升看着在座的几位阁老,心中苦笑。怪不得解首辅要致仕,原来是他老人家早就看出了内阁就是一滩乱泥。
可怜自己还巴巴地把周洪拱下台,结果……
若是周洪还在,何至于轮到他烦恼?
“臣只闻蛮夷之地有父死子续,却不知中原正统亦有姑父纳侄女的做法?此事于礼不合,臣万万不敢奉诏。”梅大学士慷慨陈词。
值房中的数名阁老与朝臣皆是用佩服的目光望着他。人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大家都知道,这是永安帝在和二皇子闹别扭。如果不是二皇子要纳鞑靼公主为夫人,只怕永安帝也不会提出这个说辞。据传闻,前些日子永安帝曾向袁雪曼提过此事,被袁雪曼以家门有丑事的借口拒绝了。
因为这个行为,袁雪曼还获得了朝臣中一些大臣的赞赏。
可是,转眼间永安帝再提此事……
听了身边大太监吕芳的回报,永安帝气得脸色铁青,他指着胡有德道:“你再去,捧着诏令去。”
胡有德心有期期焉地望了一眼刚挨了顿训斥的吕芳,心犹不甘地捧着诏令去了值房。
这一次,他连值房的院子都没能进去。
梅大学士梅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宋徽宗宠倖内官人与道士,以致亡国。留下了宋不立徽宗,金虽强,何衅以伐宋哉的说法。陛下现在在内宫中豢养妖道,又对内官人言听计从,焉知不是亡国之兆?”
胡有德被梅大学士骂得哑口无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捧着诏令灰溜溜地回内庭了。
同知太常礼仪院使摄太常卿的小衍圣公孔希行看着与他夫人同宗的梅大学士,苦笑摇头,“极真,你何苦得罪此人?须知他在陛下面前极得宠。”极真是梅大学士梅健的字。
梅大学士转头望他,目有不忿:“《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是司马迁称赞孔子的话。
见到梅大学士用赞美他先祖的话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孔希行面有愧色。
他郑重地冲着梅大学士揖了一礼,“吾不如极真。”
此时,避暑行宫内的体仁宫,宁妃正在与二皇子说话。
“吾儿,错矣。”宁妃看着跳入了别人陷井而不自知的二皇子,心中痛惜。
智多近妖的东川候宁朗摆明不愿掺和皇家之事,所以这次二皇子才会一头跳进了别人的陷井中。
“娘娘,您不要再说了,此事孩儿志在必得。”二皇子气愤难平。
自从那一日与敏敏儿察公主见面后,他就被鞑靼公主的异国风情所迷惑。可是几次邀约,敏敏儿察公主都拒绝了,甚至连他请鞑靼王子巴察尔出面也不行。
自己有哪点比不上韩辰?
韩辰不过是汉王府的世子,顶天了也只能继承汉王的王冠。自己可是皇帝的儿子,是有可能登大宝的二皇子。
敏敏儿察公主凭什么拒绝自己?
宁妃轻轻叹息,一身紫色长裙逶迤于地。烛光下的她唇红齿白,光华夺目。
可她却知道,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