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我变得越来越奇怪,我一边当他们的同类,一边却又在他们的逃亡路上成为了旁观者。”
“大概是这种安分让头领感到满意,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把我带在身边,甚至给我买书买礼物,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对我。”
“可我却因此,看到更多可怕的东西。”
一条条长廊四通八达,灯光贯通这片迷宫一样的地下世界,而在许多条曲折不断的通道尽头,在最广阔也最奢华的那片大厅里,负责主持的女人正一锤敲出沸腾的人声。
“曾割开过头牌小玉姐姐喉管的匕首一把,由十三号先生以三千六百万拍下!让我们恭喜十三号!”
翻滚的呼喊声之外,在重重通道之中,剥落了奢华与香气的简陋房间里,玉姐捂在丝巾上的手指微微发抖,与坐在对面的少女紧紧对视着。
“一箱箱的钞票,一包包的白/粉,一个个牲畜一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很多,畜生一样的消费者。”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看到的一切,可这不妨碍我感到越来越深的恐惧,与此同时我还看着那些逃跑的孩子。”
“起初有人以为那些消失的人是逃跑成功了,于是即便这条天真稚嫩的逃亡之路上已经堆满了鲜血,他们也依旧乐此不疲。”
“直到……”孟摇光动了动喉咙,像是感到干涩,发出的声音也轻了很多,“直到轮到她。”
她轻声说:“那个在最初,告诉我真相的人。”
“在我醒来的第二年,她也逃跑了。”
“我很害怕,比面对其他人的逃跑时更加害怕,因为这两年间我已经习惯和她待在一起了,无论辗转多少个城市我们总是待在一起,可她总是要走的,我知道她总会走——说来也奇怪,我明知道会很危险,我心里明明是想她留下来的,可我从没真正阻止或挽留过她。”
孟摇光有些出神道:“现在想想,比起我知道逃跑是对的所以我不该阻止她这种冠冕堂皇的高尚借口,我当时更多的,应该只是因为自己太胆小而不敢逃跑,所以才自私地是想要看到别人的结果。”
“我希望她能成功,哪怕只有她一个,只要让我看到了,我或许也会有勇气生出逃离的想法。”
“自她逃跑开始,我就再也睡不着觉了,我忐忑地等待着,每一天都活在恐惧之中,我怕等到她的尸体,怕看到她被抓回来毒打……可最后她也消失了,就像之前的好几个小孩一样。”
“我当时还很高兴,就像其他人一样,我也以为这是她逃跑成功了。”
“直到半个月以后,我居然又见到了她。”孟摇光的脸苍白如纸,“她被一个大人牵着,在大街上跪着乞讨,胸前挂着‘白血病晚期’的骗人的牌子。”
……
就像一记惊雷当空劈下,让整个世界都在刹那间化作空白而静止的虚影,年幼的孟摇光站在广场另一头,被“爸爸”牵着,呆呆地望着跪在中央的女孩。
斑马线上行人涌动,有小贩牵着一大堆缤纷的气球从中间走过,一个小孩央求家长买了一根抓在手里,却在走过广场时不小心松开了手。
那个印着灿烂笑脸的黄色气球自小摇光眼中飘过,升上高空,而在那个灿烂的笑脸之后,她看见了抬头朝她望来的女孩。
熟悉的人,熟悉的脸,却露出了陌生的神情。
那是绝不该出现在一个逃跑失败的人脸上的,比气球上还要灿烂的笑容。
从看到她开始就没有停止,甚至笑出了一排白牙,笑出了声音,连被身后的大人打了下脑袋都没能打断。
“你还记得她吧?”
她听见“爸爸”的叹息,“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人蹲下来,饶有兴趣似的同她一起盯着那个冲她傻笑的人:“你们感情倒好,她傻了也记得你。”
“我们小星星,人缘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