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来日恐怕要受牵连。
就在他思索何去何从的时候,朝廷忽然下旨,征召他回平城,担任尚书郎。
他兄长李羡也得到诏令,起复一五品官职。
他感觉到这封旨意有些不寻常。
他想,这不会是太后的意思,应当是皇上的意思。
太后是不会征召他的。
太后,他想,她大概此生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只是,皇上为何会突然征召呢。
他心里不安,去信去询问他兄长李羡的打算。李羡对此事也觉得很奇怪,他一时没回复,但很快,朝廷又下了第二道征召令。
一直等到第三道诏令下来,他估摸着,这遭是躲不过去的了。
某天夜里,他收到了一封密信。
是冯凭。
是她的字迹,劝他不要回京城。
熟悉的字迹,激起了他心中久违的波澜。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想回去的。
尽管有不安,有担忧,但还是想回去。
他走了许多路,到了许多地方,心情总是陌生,又陌生又厌倦。总是待不了多久,便想离开,想回去。回去他曾生活过的,最熟悉的地方。他喜欢平城这个城市,喜欢平城宫这座皇宫。
高曜劝他不要回京,说:“皇上先前就和太后不和,你是太后的亲信,皇上怎么会突然召你回京呢?”
然而,长安已不可久居。
他不敢带慧娴回去,仍旧送她回了冀州。慧娴得知他又要回京中去担职,十分伤心,哭了好几天。
他辞别家乡,再次踏入了阔别三年的平城。
梦中的平城。
他已经忘了自己曾有多思念这个地方。他魂牵梦绕的所在,他在一场有一场的欢宴过后,脑海中恍惚想起的地方。
他不曾见到她。
尽管,他日日出入宫,但是从来不曾见到她。
她从来不露面。
朝堂上看不到她。
宫宴上,也没有他的影子。
他觉得这样很好,他亦没有勇气再和她相见,再见太难堪了,不如不见。然而他知道她离她并不远,他们生活在一座皇城。
拓拔徵、刘孝仁、长孙侯等谋反一案,是他和李羡参与并策划了的。拓拔泓遇刺一事,也是他参与并策划的。
而幕后的主使者,是杨信。
杨信持着一对碧绿耳珰找到他,告诉他:“太后娘娘想跟李大人商量一桩事。”
那是一对造价不菲的翡翠耳珰,碧绿的透着冰,雕工很精致,做成小豆荚的形状。李益不会忘记,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礼物。
他拾起那幅冰凉的首饰,那色泽、触感……上面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旧日的感情重回心头。也许从来都未消失,只是被深藏进了心中的某个角落,此时像大浪拍击着海崖一般重重拍击着他的灵魂。
他镇定道:“太后有何指教?”
杨信低下身,看着他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过几日,皇上要去禁苑中狩猎,太后要他死。届时需要李大人相助。”
李益吃惊地看着杨信。
她要弑君?
他没有太吃惊,只是有一点吃惊。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他将这话在心中斟酌半晌,继而问杨信:“娘娘打算怎么做?”
“废了拓跋泓。”
杨信道:“杀了他。”
他道:“只要皇上一死,咱们可以立刻扶太子登基,然后由皇太后垂帘听政。届时朝堂便可重新回到太后手中。只要能控制好局面,事情就能顺利,一朝天翻地覆。”
李益道:“有哪些人?”
杨信看他有意,遂坐在案前,目视了他一眼,手指蘸着杯中的茶水,一笔一划,在案上写了一排名字……。拓跋徵、刘孝仁、长孙侯……一共十一个人。李益如此认真看了半晌,忽然感到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