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建国起,魏帝国便开启了一统中原的进程。五十多年的时间里,杀戮不断,平灭了所有的敌对政权,成为北方的霸主。这个过程中许多异族被吸纳进了魏帝国的统治中心,或是通过联姻,或是通过战争,或是联姻与战争手段并用。冯凭的家族就是如此入的魏,乙弗氏和冯氏也大体相似。
不同的是,冯氏是汉人,乙弗氏是胡人。
草原民族,语言风俗相似,历来有婚姻的传统,更容易得到鲜卑贵族的信任。冯氏入魏以后,获罪被族诛,家族连根拔起,乙弗氏却一直和鲜卑贵族们亲近,总能得到提拔,家族体系越来越壮大,高官厚禄,混的如鱼得水。
这种族的区别待遇,并非是偶然或意外。鲜卑贵族上层排斥汉人,太武皇帝时期,曾掀起大案,杀戮大批汉族士人,铲除崔、卢等十几个汉姓豪门。冯家入魏后一直不得意,未尝不和这种政治环境有关。
拓拔氏迄今五代帝王,前面四位皇帝的皇后统统出自匈奴、柔然,或其他胡族强部。冯凭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汉人出身的皇后。
这也是有条件的。
冯氏一族虽然是汉人,但是胡化很深,家族成员衣鲜卑衣,语鲜卑语,吃鲜卑的食物,好习骑射,和胡人鲜卑联姻,不同汉姓联姻。有皇裔之名,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这才不至于招来太多反对。
即便这样,在这个鲜卑贵族当道的帝国上层,要真正得到权力还是相当有难度。
乙浑的人生比她却顺利多了。
匈奴贵族,入魏以后,就担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几年之内获得了提升,至少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了。勾搭上了常太后,被常太后举荐,得到先帝的赏识,登台入省成了机要之臣。
先帝驾崩,新君年幼,孤儿寡母无人依靠,趁机捞权,排除异己,清理对手,自命丞相。眼下看他是连丞相也不满足了。
丞相,这名头听着多好笑,分明的一股乱臣贼子味。有魏以来六十几年从来没有设过丞相之职,他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个呢。
看他那神态也很自得。
乙浑直入内殿,竟然如此散漫,打起帘子就自个进来说话,全然无礼。冯凭面上不显,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悦和厌恶之情。
他这是在跟太后说话?
冯凭心中已有杀意。
她早就想杀这乙浑了,但是始终不敢动手。
乙浑么,其实不是蠢人。
他晓得他这动作不恭,太后会很不喜欢。
但是人就是这样的,你向一个手上拿刀的,比你高比你壮的人磕头下跪行礼没什么为难的,甚至会忙不迭地磕头如捣蒜,生怕磕的慢了磕的不响。
你向你爹娘磕头行礼,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处,那是爹娘么,生你养你,孝敬应当。
你向你的长司行礼,拍马逢迎谄媚堆笑,也是不难,因为他能让你升官发财。你向皇帝下跪,因为他能让你生让你死,让你尊荣富贵让你蹲大牢。
可让你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屁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诚惶诚恐下跪,总是有点膝盖弯不下去。
虽然装也装得出来,但总觉得怪尴尬可笑的。
太后自然不是屁都不懂的三岁小孩。
她是懂一点屁的,但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度,比三岁小孩也强不了多少。要让乙浑对她毕恭毕敬,实在太勉强。
对拓拔泓,乙浑也有同样的感受。
看不起。
这是真心话。
不光他,他相信,大多数朝臣也都有这样的心情。
人么,能站着,谁想跪着?汉人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胡人不讲、也不信这些。食的是自己的禄,忠的是自己的事。
刀架在脖子上么,是不得不跪,但自己手里有刀了,不惧你了,谁也不是贱得慌,天生就爱陪你磕头玩。
他看着太后。
那眼神是严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