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仓公抬爱,只是仓公是行走天下,悬壶济世的大医,我不过后宅一妇人,岂敢与仓公并称同道中人?”
仓公忽然一指卫恒,“老夫何出此言,问你夫君便知。”
我下意识地顺着仓公手势看过去,正好和卫恒亦看向我的目光撞在一处,再听到仓公接着说出的那句话,忽然心中有些发窘,急忙偏头避开卫恒射过来的目光。
幸而仓公正忙着翻找他要赠我的薄礼,将一只布袋摊开在案上,埋头翻检,一时没发现我同卫恒之间的尴尬。
我见他那袋中所装,皆是干了的苇叶,上面满是墨迹,不由奇道:“仓公莫非将医案方剂之类全都写在这苇叶之上?”
仓公抖抖他的雪白胡子,“然也,纸张太贵,竹简又太沉太重不大方便,还是这苇叶省事,遍地都有。老夫采来用药水一泡,经久耐用,连虫子都不生,除非火烧,可存上二三百年之久。”
“哈哈,总算找到了!”他忽然欢笑两声,从那一堆苇叶里捡出两张来,“这可是老夫的毕生心血,夫人只消每日照着这方子上所写之法,从无间断,那便可和老夫一样,便是到了八、九十岁,亦是皮肤光洁如玉、半点皱纹不起。”
他将一片苇叶递到我面前,又抖了抖手中的另一张,“若是夫人能再照着这张方子去做,那便可更胜老夫一筹,到了百岁时,仍是乌发童颜,宛如少女。”
“夫人虽不在意皮相,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上天既赐给夫人这样一张美容颜,夫人便须勤加爱护,若是早早失其容华,岂非暴殄天物?”
他口中说道,手上将那第二张苇叶递过来。
我微一迟疑,正待伸手去接,哪知他忽然手臂一转,竟将那片苇叶塞到了卫恒手里。
“你这做夫君的,若想看到自家妻子容光焕发,自当也出些力才成,总不能费力养护的事儿全丢给夫人,你倒坐享其成,自家夫人更需自家爱护!”
这鹤发童颜的老者说完,还朝我挤挤眼睛,一副夫人无须谢我的得意神情。
不愧是名满天下,留下无数传奇的医圣,果然与众不同。
我再次含笑谢过他,起身道:“想来仓公和将军还有些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
卫恒淡淡扫了我一眼,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来,便算是回应。
仓公却不放我走,“夫人且慢,老夫接着要为令夫君诊脉,夫人就不好奇吗?”
卫恒脸上有淡淡的不悦,“仓公,卫某是为内子才特意请您来,我身子甚是康健,无须劳烦仓公再动手诊脉了。”
我却想到他数日未愈的咳疾,正在犹豫是否出言相劝。
仓公已道:“不劳烦,不劳烦。老夫虽不是为了将军才到这邺城来,但身为医者,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心中一惊,前世卫恒就算有这咳疾在身,不时咳嗽,也仍是活得好好的,为何仓公却说他有性命之忧,难道他除了咳疾,还有其他的病症不成?
见卫恒仍想拒绝,我不由劝道:“将军,仓公一片医者仁心,还请将军勿再推拒。”
卫恒定定看了我片刻,方才将手伸到仓公面前,请他诊脉。
哪知仓公却一巴掌将他打开,“将军之病,老夫打眼一瞧,便已知晓,何需诊脉。”
我由衷赞道:“望而知之谓之神,仓公真不愧乃上医也。”
仓公冲我呵呵一笑,“若非他是夫人的郎君,就冲他这又臭又硬的脾气,老夫便懒得为他瞧病。须知医者再是仁心,也有六治六不治。”
我虽不知仓公为何这般给我颜面,忙又再次向他道谢,细问起卫恒的病情。
“将军此病,起于四年之前,当是背部受了马踏之伤,伤及肺腑,偏偏将军又不知保重,不曾好生卧床静养,只略歇了两日,便又骑马动武,看似无事,实则内伤一直未愈。”
我掩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