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抬得起来吗?”倪胭问。
温持元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处绑着一块木板。他隐约想起来,他的手腕被姬明渊震碎了手骨。
倪胭将棉帕放在一旁,去脱温持元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温持元慌忙说:“娘娘,真的不用了!”
“你不嫌弃脏臭,我可嫌弃。”
温持元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他仍旧抵触倪胭来脱他的衣服。他用左手挡在身前。
倪胭抬起眼睛,静静望着他,问:“温持元,你身上我哪里没摸过?”
温持元的脸迅速红了个透。
那些记忆几乎是“轰”的一声朝他砸了过来。他放在身前的手终于放了下来。
倪胭将他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仔细给他擦身上的污渍,又用外伤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温持元低着头端坐在草垫上,他拉过一旁的脏衣服遮在自己的下身处。他总是不能忍受残缺处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女人,还是他心里的女人。
倪胭花了些时间才将他上半身的污渍血痕擦去,她轻推温持元的肩膀,说:“躺下去。”
温持元依言而做,下一刻他便感受到遮挡在身上的衣服被倪胭扔开了。她把遮挡的衣服扔得远远的,想来实在是嫌弃它。
温持元紧张地躺在草垫上,全身上下所有肌肉绷紧,他觉得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倪胭的掌心倒了外伤药轻轻揉在温持元腿上的淤青处。她的手是软的,她掌心的药是辣的。两种触觉交融,彷如生与死的折磨。
当倪胭给他擦干净身子又涂好了外伤药,起身去拿干净衣服时,才发现温持元已经泪流满面。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
温持元苦笑:“娘娘如此,是恩情亦是折磨。温持元残缺之躯从未现于人前,偏偏娘娘两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温持元,我从未觉得你与其他男儿有所不同。”倪胭打断他的话。
温持元转眸望向倪胭,眸中带着几分不相信,他扯了扯嘴角,说:“娘娘何必安慰微臣?”
“我花费心思救你、安慰你的理由是什么?”倪胭问。
温持元果然被问住了,他愣愣望着倪胭,答不上来。
“温持元,美人迟暮英雄会老,战争过后,多少缺胳膊断腿的战士荣归故里,比起他们你缺的二两肉又算得上什么?”倪胭朗声微顿,她的声音软下去,如水一般,“温持元,我从未因为你比其他男人缺的那一点肉觉得你与他们不同。”
温持元闭上眼睛压下所有苦涩,可紧紧他紧闭了双眼,眼泪还是从眼角流出。这么多年的委屈,像是忽然之间找到了宣泄口。
倪胭把他揽进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的泪湿透了她肩上的衣衫。倪胭没有再安慰他,而是轻声哼唱了一首很古老的民谣。那民谣没有词,只是简单的调子。可是由着倪胭轻轻哼唱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老韵味儿,有一种让人能够放松的魔力。
温持元抱着倪胭哭了很久。这一场眼泪是他五岁时满门被斩时忍下的泪,憋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哭了个痛快。
很久之后,温持元靠在倪胭睡着了。倪胭轻轻将他放下来,让他躺下,她也打了哈欠,靠着他睡去。
当然,温持元灭掉的那几颗星终于又重新亮了起来。不仅曾经熄灭的五颗星重新亮起,第六颗星也亮了起来。
醒来,温持元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他问:“娘娘,你这次帮了我,陛下那里……”
倪胭将食指抵在唇前,她勾唇展颜,温柔笑着说:“不需要管我。我自然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只需要担心你自己。”
温持元叹了口气,说:“我从五岁起,这一生的目标便是杀掉姬明渊为全家报仇。如今死仇未报,我恐怕再也不能靠近姬明渊。这仇今生恐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