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措不及防的行人匆匆往家跑去,小贩们也咒骂着天气,急急收了摊,就怕浇着雨淋病了,浪费了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财。
街上渐渐少人迹。
严枕云正巧走到了一座桥上,他想了想,坐在那栏杆上,瞧着底下的流水。
他在想他印象中的上一场大雨。
那时他孤身在追魔教的人,天冷,雨许是比今日还大,他淋得湿透进了一座破庙,靠在栏柱上,多日未合眼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他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面前燃了火堆,柴已烧到了末尾,而他身上搭着一件衣裳。
但是这些都未曾让严枕云变色,他突然站起身,不顾那柴火烫手,硬是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他左边靠石墩的那根木柴,看见了被它盖着,已经有些损坏了的一条简陋的小鱼。
有人用了这破庙中经年的灰尘,闲极无聊,画了这条小鱼。
严枕云坐在火堆边,又哭又笑,像是个傻子。
他带走了那件衣裳,与他的梅枝藏在一块儿,却带不走那条小鱼。
他从来都带不走那条小鱼。
一条,在他家的湖边,早就失了踪迹,一条,在东极山上,不过一日就化了,还有这条,是连半丝风都禁不住的灰尘。
世事从来便有如意与不如意。
“哒哒哒”,很是清脆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蓑衣的小姑娘跑上了桥,看见了坐在桥边的男人。
她抱着怀里温热的糯米鸡,很是疑惑地看了他几眼,跑下桥去几步,又站住,跑了回来,看着那浑身淋得湿透还坐着不动的叔叔,很是迷惑地问他,“叔叔,雨这么大,你打得这么湿,不冷吗?”
严枕云回头看她,点头,“我冷的。”
小姑娘更疑惑了,“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就是她,这么小,也知道不能淋雨,淋雨了要喝姜汤,要沐浴,要换衣裳。
可她听见这个奇怪的叔叔回答她,“我在等一个给我添衣裳的人。”
小姑娘点头,又问,“那她什么时候来?”
严枕云脸上的笑顿了下,但也只是这么一下,他回过头去,看着脚下河水,告诉这个热心肠的小姑娘,那个他并不想承认的答案。
“大概,她永远也不会来了。”
小姑娘被这弯弯绕绕弄得头晕,她有些后悔自己搭理这怪叔叔了,可想着他这样子实在可怜,比她家里等着吃糯米鸡的弟弟还可怜。
所以她说,“她不来,叔叔你去找她不就好了,为何要在这儿等着!”
“哒哒哒”,小姑娘又下了石阶,满心欢喜的朝家中而去。
严枕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小背影,竟突然醒过神来。
他离了镇宁,去了潜林,去到他们曾住过的那个小院子里。
院子里的梅花已过了花期,如今长满了树叶,严枕云拿了个小铲子,去梅花树下松土,按着早年的记忆,去挖他们埋下的瓦罐。
瓦罐挖出来,他先是去拿了那封信。
信纸已有些磨损,但还看得清上面他略显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似乎还能看见他的委屈与坚定,是他曾以为自己迈不过去,也背负不动的家仇。
然而事到如今,那些逼死他阿娘的人都已付出了代价,他也过得不错。
腿有些酸麻,地上并不湿,严枕云干脆就席地而坐,去掏了另一封信。
比起他絮叨的家仇与恩情,这封信实是简单得很,只一句话。
——云哥儿,你报了仇,当了大侠,也要记得开心啊。
信上的字迹忽然被眼泪糊了下。
严枕云赶紧将那迅速晕染开的纸举高,对着日光轻轻地吹,然后细细收好,想着带回去定要先好好修补。
他努力岔开了心神,去摸那坛梅花酒,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拿掉了封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又酸又涩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