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体外,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听觉功能还在运作。
他听到那头的人气定神闲地说话,讲课似的,“你知道吗,社会心理学有过一个理论,人类的行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由‘无意识’控制的,只有百分之五来自自己有意识做下的决定。”
“……什么?”
“不明白吗?也对,以你贫瘠的大脑可能的确很难听懂,那我这样说吧。”导师慷慨地原谅了她愚蠢的学生,“我之前就说过,一个人的世界是由他的认知构成的。换而言之,只要在他认知中灌输某些信息,就能轻而易举地操纵决定那个人大多数行为的‘无意识’。人类这种生物,其实比什么都不懂的动物好操控多了。”
“你真的以为你的大脑是你自己的吗?”
“你以为你的一切行动是出自你自己的意愿?”
讲台上的导师笑了,语气温柔又怜悯,“别傻了,你到目前为止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我让你做的。”
“是我让你来大阪找我,也是我让你跟着我到了东京,就连刚刚,同样也是我让你按下了遥控器,把自己装进了这个水泥盒子里。你说,你是不是比狗都听话?”
那个声音落在地上,像清冷的冰花,将电话内外的空气不分主次一并冻结。
刺人的寒气似乎从地面蔓延到了空气,水无怜奈被冻得站在原地,僵硬地看着不远处的人语气温和地发号施令——是的,她的声音这个时候居然还是温和的,没有严辞相逼,也没有冷嘲热讽,仿佛电话那头人的真的是她某个愚蠢而天真的学生。
“回头看看,你右侧的墙边上,有个板条箱。”
烟火师一句一个指令地回头,身体僵硬,似乎连灵魂也被牵上了引线,被人轻轻一拽就听从了命令。一片灰色的“雪”在他视野中飘飘摇摇落下,正好落在那个灰扑扑的箱子上。
“打开它。”
炸/弹走动的倒计时透过箱子传了出来,那个往日里于他而言最悦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敲在了他的心脏上几乎震得他头晕目眩。
打开箱子的瞬间,他看到了里面的水银炸弹,启动状态。
“我真的很失望啊。还以为你能带来什么新鲜玩意儿,结果又是已经上演过的剧情。”
“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在我这里演戏呢?演技精湛一点我也就忍了,但现实却是一个比一个拙劣,没新意的东西看多了,我也是很无聊的。”
那个声音轻柔地落下来,甚至带着一点百无聊赖,落在人耳边却如同炸雷。水无怜奈几乎被那股寒意猝不及防地刺入了灵魂,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莫名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同伴,想要和人分担一点这种全身发麻的惊悚,却见到金发男人靠在距离惊悚源头身后的墙壁上,距离她不到半步远。
手电筒晦暗的打光中,他优越的唇线轻轻往上勾着。
他居然在笑。
水无怜奈:“……”
她疯了还是波本疯了?
“总而言之,这个无聊的游戏就到这里吧。”
清冷的女声再次将她唤回神,水无怜奈条件反射地移回视线,看到不远处的黑发美人面上神情多了几分厌烦,“你可以在这栋大楼里再找找,你的炸/弹都在这里了。除了那个水银炸弹,其他都是远程遥控,遥控器也在你手上吧,拿出来。”
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语气像在命令一条狗,“你没什么用了,自己动手吧。”
“当人当得这么失败,做狗就听话一点。”
“按下去,然后去死吧。”
那几个字裹在噬人的寒气中好像被冻出了形体,砸在地上碎出一片血色。
烟火师跪在满地灰色的“雪”中,愣愣地看着那片血在自己面前扩大,露出了深渊的轮廓。
只要他跳下去,他就能见到他一直追寻的地狱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