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百合眼底下挂着厚厚的眼圈, 脸色苍白,像一缕游荡在深夜的幽魂。
“不是安慰。”她又重复了一边,像是在重复什么坚不可摧的信仰,身体微微颤抖着, 声音紧绷得像一根拉到了极致的弦, 只要稍加一点力气就会绷断, 将她割得血肉模糊。
“大成他答应过的, 他明明答应过会回来的……”
重松之前对小松百合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个性格非常绵软的女人,他当警察以来见过太多的标准的家庭主妇。
她们之前的一切生活都是以丈夫和孩子为中心,就像攀附着大树生长的菟丝花, 步入社会没多久就结了婚, 之后生活在无论大事小事都是丈夫拿主意。丈夫一朝去世,就成了聋子瞎子,不具备一点判断能力,只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六神没了主人。
之前他上门探访的时候,小松百合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声音轻若游丝,像是并不敢大声说话。看到警官上门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明显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多问,整个人充斥着对这个世界所有能喘气的生物的不安,用网络上的流行话来说,是个社恐重度晚期,警察问什么就答什么。
对于丈夫的死她仿佛也已经麻木, 他问对方有关平田大成的问题时, 她回答的东西于她来说本来应该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但是大概是伤口被反复挖出来供人一字一句地仔细翻看过,任谁都会在这个过程中麻木,于是她说起丈夫死亡的那个晚上出门前的一举一动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双目放空着,语气透着背课文一般的机械和疲惫。
那时候的小松百合像是一片从书上裁剪下来的影子,用一句简单的“死者家属”就能概括过去。
就好像除了这个身份,她就再没有其他。
现在的小松百合也像个幽魂,单薄又黯淡,但这魂看起来好像终于是她自己的了。
屋子里的人看着这样的小松怔了怔,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刺激到她的可能性比较小,柯南率先试探地开口道,“呐,小松阿姨,平田先生出门的时候有特地说过什么吗?”
“……没有。”小松百合慢慢地抬头,似乎是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和平时一样。”
“那你为什么肯定他不是为了安慰你而……”
“因为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绝对不会离开我和玲子!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她攒着把手的指骨渐渐发白,女人被悲伤的情绪拖拽着垂下头去,颤抖着啜泣起来。
酒吧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男人许下的承诺百分之九十九不可相信,这是常识。
但是这会儿也没人能拿这句话来安慰这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就在众人以为对话要卡在这里的时候,小松百合却忽然擦了擦眼泪再次抬起头来。
她的视线在现场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重松身上。
“你是警察?”她盯着他问。
“公安警察。”
意识到她好像要说点什么,重松立刻拿出证件。随即他顿了顿,觉得这个身份在博多这个地方好像并不能给人增添多少可信度,于是询问地朝某位大小姐看了一眼。
源辉月正把猫咪从桌子上抱下来,视线在小松百合身上很轻地落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一位姓源。”重松回头郑重介绍,“源氏的那个‘源’。”
这个国家姓源的人不知凡几,但能够被称为源氏的就那么一个。毕竟人家的族谱都被被写进了教科书里,上没上过学都该知道。
小松百合的目光移到源辉月的身上,她的眼睛像一个黑漆漆的洞窟,瞳孔里堆着世界被焚烧殆尽的余灰,但把灰尘扒开,里头还藏着一点不肯熄灭的火星。
她回身带上身后的房门,像是缓慢却坚定地断绝了自己的退路一样,然后慢慢朝着众人所在的那张卡座走去。
重松往里移了一个位置给她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