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位习惯了给社员又当爹又当妈的社长熟练地把药就着水服送到对方的喉咙里,然后用有些歉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北原和枫,声音压低:
“抱歉,没想到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雨果对此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北原和枫不像是他那样,普鲁斯特身上的事情其实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纯属是无妄之灾。
“没事啦。”旅行家弯了弯眼睛,光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扫了一眼,语气轻快,“失血不怎么严重,就是看上去可怕了一点……”
北原和枫真的没有太在意自己肩膀上的伤,毕竟对他来说,这种疼痛感其实真的不算太过于剧烈,更何况他很清楚,对方也不是故意的。
对于很多精神上有障碍的人来说,他们的行为和情感逻辑之间的关系几乎处于完全紊乱的状态。他们在情绪爆发时,尚存的理智根本不足以控制自己。
——就像是一个失去双腿的人,就算再想要站起来,也毫无办法一样。
“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应该去一趟医院……”
巴黎公社的社长推了一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在边上没好气地开了口——也不知道他口里的医院是正常医院还是精神科的医院。
北原和枫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橘金色的眸子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上去明明亮亮的,好像里面流淌着液体的太阳。
雨果扶了一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在镜片后蓝紫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最后像是妥协了似的,无奈地微笑起来。
“算啦,你开心就好。毕竟你也不是巴黎公社的成员,我也没有办法强迫你去做什么。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早点离巴黎这个糟心的地方稍微远一点……去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放松一下心情也挺好的。”
“嗯,还好?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巴黎的。这里的人和景色给我的印象都很深。”
北原和枫笑了一下,扭过头看着这座房子里的窗帘,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等会,我先去拉一下窗帘。这座屋子也应该透透光了。说不定还要打扫一下屋子……总感觉普鲁斯特从来没有打理过这里。”
屋子里的窗户被沉重的灰色窗帘厚厚实实地遮盖着,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自然的光投射进来。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来自于天花板上简单的吊灯,发着冷淡的白光,像是一颗遥远的星。
旅行家抬起头,伸手握住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的窗帘,拽着沉重的布料往边上一拉。
“嘶啦——”
拖动窗帘滑动的齿轮一节节地滚动,生涩的声音伴随着窗帘被拉开的动作响起,一下子点亮了整个房间。
于是便有数不尽的阳光伴随着声音,一下子从沾着灰尘的玻璃背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飞进来,流淌进来,把窗户上暗淡的灰尘色彩都点缀得好像是璀璨的金粉。
好像有一万只金色翅膀的鸟从天空中飞掠到屋子里,不请自来地在这座房屋里面筑起了巢,为自己新找到的舞会场所唱着明亮的歌。
修长的植物枝蔓蜿蜒到玻璃的前面,懒懒地伸着腰,朝屋子里悄悄递过来含笑的一眼。它上面也站着生长在阳光里的金鸟,叽叽喳喳地挤成一团笑着。
满室皆尘土,但也满屋尽是光明。
北原和枫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望着窗外。
不管在巴黎的哪个角落里看,都觉得异常瞩目的埃菲尔铁塔高高地伫立着,黑色的坚硬身躯上倒映着巴黎上方花树的影子,粉白的颜色好像是钢铁上开出的花。
坚硬与柔软的碰撞,现实与超现实的交融,带来的便是几乎无与伦比的浪漫。
这是在巴黎城里,只要一个抬头就可以看到的风景,也是只有两个不属于巴黎的旅客才能看到的、近乎永恒存在的风光。
——就算是在外国的新年里也一样,只是顶多会带上几分热闹的彩色和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