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红色的花生皮飘散在衣襟上,裴青随手一拂,那几片暗红色便像落英一样轻巧至极地落在地上。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先生,我实在是不舍得……“
屋子里一灯如豆,程焕便细细听了一个年青人的诉说。这才知道大人这些日子心头上压着的重担,看起来这般稳重如山冷肃如铁的人,遇到情之一字便如同三岁稚儿一般没有了主意。
想了一下,程焕压低声音谨慎开口问道:“大人,只怕你是当局者迷从开头就想岔了。第一,你如何肯定秦王一定会对傅姑娘好?眼下看重不代表日后也看重。这些天潢贵胄性情最是寡薄,从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恨不得天下的好女子都搂耙到自己身边才算好。”
昏暗的灯光下,老头仔细斟酌着字眼,“第二,你如何肯定傅姑娘愿意当别人的侧室?我虽然和那位姑娘只打过一回照面,却看得出她面上虽随和,骨子里却最是骄傲不过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你让她去当别人的侧室,只怕去当贵妃娘娘她心里头都不会乐意!”
裴青便苦笑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惟愿她能得到世间最好的,她也值当这世上最好的。我除了是个穷当兵的,还是被宗族所厌弃之人,什么都给不了她!原先我想,她要是愿意嫁给那人,我就鞍前马后为那人上阵拼杀。等那人登上至尊之位,凭珍哥的才识胆略便是凤袍加身也是能够的。就是因为这个,这段时日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就怕日后影响她的清誉。若是让有心人翻了出来,伤了秦王的脸面,最后还不是珍哥吃苦!”
程焕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顾虑在其间,更没想到裴青已经想得如此久远,大张着嘴翕动了几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青双手掩住脸颊,声气嘶沉暗哑,“我思前想后,心里实在是不舍得。不想留在青州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我想走得远远的避开这一切,想帮她把父亲找到,就让我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为她做一件事情吧!”
远处有甲胄声声兵戈铮铮,程焕骤然想起昔年研读诗书佛理,佛家教义《了凡四训》里说:舍得者,实无所舍,亦无所得,是谓舍得。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
122.第一二二章 酒楼
鞭炮声声锣鼓咚咚, 今天是曾姑姑回门的日子。
黄楼巷傅家二房的宅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大房的吕氏这回终于长了记性不敢再往前凑,抓着身边的夏婵小声地嘀咕道:“看见没有,你娘才是这家正经的姑奶奶呢, 结果人家为了攀附权贵,认了这么一个外姓人当姑奶奶。那天的陪嫁一抬又一抬的,不过是个老姑娘, 真当自己是多金贵的人呢?”
夏婵穿了一身绛红通草纹的蜀锦褙子,头上插戴了两支嵌红宝的金饰,正是一副新进门小媳妇儿的打扮。她是上个月初九才成的亲,傅念祖行事大方得体知情识趣, 这是对于这门亲事让人唯一满意的地方了。
小夫妻两个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夏婵本不愿多话, 但是她怎么也喜欢不大来自己的这位奇葩婆婆, 行事小气不说还喜欢多嘴舌。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堂堂青州左卫正三品指挥使的夫人回娘家, 傅氏宗族里不管认得认不得的人都来了, 婆婆一个休病赋闲在家七品小官的妻子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所谓!
强忍了心下不耐, 夏婵连忙将婆婆拉到边角处低声劝道:“您小点声,那位曾夫人本来就有品阶在身,如今嫁过去就有三品诰命, 您见了她是要行大礼的, 千万不要得罪于她。要不然日后我们在外面碰到, 人家随便按个罪名,咱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吕氏闻言有些悻悻然,却知儿媳说的是大实话。
自从那日她怂恿傅老娘和傅大老爷将珍哥许配给夏家的坤哥,被护女心切的宋知春一巴掌甩在地上后,在床上又羞又臊地整整躺了半个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