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作!”
说着,难堪了一时,自觉骂什么都对晏清源这种无耻之徒毫无用处,把怀中两卷书,朝他怀中一推,再没话可说,转身要走,又忽的一顿,几是粗蛮的把被他动辄强行要求佩戴的花囊解下,也丢给他,听得一声脆响,才不管是否跌碎了疾步跑开。
一扭头,热泪滚滚而下,绿影在视线里模糊一阵,花团又在视线里清晰一阵,双亲的半生心血就此落入贼人手中,她孤零零回去,做什么呀?举目四望,这里草木蓬勃,春光无限,可又跟她陆归菀有何干系?
归菀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不知这几载为何要苟活于世,这么一想,天地黯淡,宇宙洪荒,再也没个支撑,她伏在假山石上哭得咳了起来。
见归菀去了,晏清源本也要去前头值房,走出来,眸光一转,把那袭单薄身影瞥了一眼,有些意外:她的哭声太大了,抽抽噎噎的,仿佛没了拘束的三岁稚子,要把心肺都呕出来的劲儿。
目光便在她身上多逗留片刻,晏清源蹙了蹙眉:真是脸皮薄,一句难听话也禁不住,半点长劲都没有。很快,眉头舒展开来,一哂笑过,他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抬脚朝前头走了。
中间淫雨霏霏,青苔滋生,眼见日子一晃就进了五月,雨一停,日头霎的热了好几分,枝头的叶子这回也一下吸饱了水分,乌油油,绿森森,圆肥的叶柄都闪着金灿灿的光。花架子底下,落红无数,被几把大扫帚一过,又是个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了。
那罗延就顶着一头细汗,疾驰而来,来不及拿袖子擦抹,一下马,三两步上了台阶,就奔到了晏清源书房,目光左右一睃,也顾不上晏清源在案前做什么,是否打扰了他:
“世子爷,许僧过江后,果被柏宫截了,就没能再出来!属下回来时,柏宫在寿春为当地豪族夏侯氏刘氏支持,又扯旗造反啦!”
晏清源把脸从堆成小山的文书奏章里抬起,莞尔而已:
“唔,他这是造反上瘾了,老菩萨养狼当养兔子,淮南既乱,就等着看柏宫有没有本事打过江了。”
那罗延一搔脑袋,却很忧愁,掰起手指头把那些个过往枭雄们一个个扒拉出来:“当年后赵的石勒石虎、前秦的苻坚、道武帝、太武帝哪一个不是说召集大军,就能调动几十万甚至百万人,都也没能打过江呀!柏宫带着八百残兵,就算有了豪强们的支援,恐怕也难敌梁军。”
这话,不无道理,这一串人名哪一个不是一时豪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也都尽化尘土了,可他们的雄心壮志却薪火不灭,传承下来,到了当下,也还是一时豪杰人物的枕上美梦。
晏清源微笑沉吟,把文书一覆,慢慢揉起了两边太阳穴,眼眶子的酸胀纾解几分,复又睁开眼,莫测笑了:
“不错,多少英雄,只能望洋兴叹,一个柏宫,建康上下没有人会把他那八百残兵当回事的,”他诡异一顿,“也正在此,淮南也好,建康内部也好,人人都会想在他身上捞取好处,他要是八万人陈兵淮南,兴许,反倒不能成事。”
那罗延听得似懂非懂,忽灵机一动,嘿嘿试探:
“世子爷,咱们能不能也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晏清源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不过,不需要捞,等着他送上门来。”
说完,目光一转,拂袖起身,站到墙壁前往那舆图一定,不觉又微蹙了眉头:
“晏岳慕容绍从三月伊始围颍川,快三个月,十二万大军,一点进展都没有。”
语气中,责备的意思露头,那罗延也听的心头一愀,一想起当初大相国攻玉壁,生生折损七万,那个万人坑,如今坟头草都该尺把高了吧……他一个寒噤,阻止自己再想,讪讪地想打个圆场宽晏清源的心,又自觉没什么说服力,只能把唾沫一咽,支支吾吾道:
“毕竟是贺赖手底下第一守城高手,难攻也是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