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字,萧综鼻中便酸上一分,最后更是向着父亲老迈的身体更靠近了几分,几乎要贴着他的腰腹,趴在了那方榻上。
父皇便有千万不好,对待他们这些孩子,却是摘不出一点错处。也正因为如此,往日里他对自己每关心一分,便像是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噬骨戮心。
鸠占鹊巢,终有长成之时。
到那时候,鹊失其子,该如何痛苦?
鸠虽长成,却永失归巢,又该如何悲凉?
如今萧衍说着“我自己的儿子,我若不疼,谁来疼”,萧综只觉得从前被遮蔽的那道光终于照了进来,让他如获新生。
“你这孩子,怎么撒起娇来了。”
萧衍对儿子的变化也有所察觉,只以为是自己的话奏了效,扶着他后背的手转而改为抚着他靠过来的脑袋,笑道:
“人生艰难,不是每个人都有幸长大成人,正因为如此,更应该珍惜当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难过便难过了,可难过以后,不要再让自己沉湎其中,而是让之后更加圆满,否则,那孩子才真是‘不孝’了。”
“儿臣也不以为那是个‘不孝’的孩子。”
萧综哽咽着说,“虽然我没有福气和他做父子,但他实在是个好孩子,不好的是我。”
“不好的是我。是我不该将太医都送去你王叔府上,你别自责。”
萧衍想起萧宏,越发难过。
“我们几个兄弟都长得像是我父亲,唯有我这个弟弟,长得肖似阿母,而且从小娇弱懒散,像是个女郎。”
“我看到他,便像是看到了你的祖母,总是心软。如今想想,他到了这个地步,其实都是我太过迁就。”
“你出生时,我见你和你祖母有五分相似,便担心你和阿宏是一个性格。还好你毕竟是我的儿子,虽相貌阴柔,却性格果毅,就是有些过于高傲,便显得不近人情……咦?”
萧衍看着突然流下泪的儿子,蓦地正起身子,替他抹起了眼泪。
“好生生的,你为何哭成这样?”
萧综双目通红,泪如雨下,然而脸上却璨出笑容,又哭又笑,像是魔怔了一般。
“你莫哭,莫哭,我不提你王叔了。我知道你怨王叔临走还要拖累后辈,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弟,我心中难受,又无人可言,我知人人都说他咎由自取……”
萧衍心中悲痛,但更担心儿子,只不住地用袖子为儿子擦着眼泪。
“罢了,我也是曾没了儿子的人,劝你做什么呢!”
擦着擦着,他心中也酸楚了起来。
“要哭你就哭吧,父皇不笑话你。”
“父皇!”
萧综发出一声悲鸣,终于趴在萧衍的膝头,嚎啕大哭。
***
三日后,萧综之子的尸骨被郑重地送入同泰寺内,在寺中高僧的诵经声中火化,被供奉于小小的佛室之中。
那佛室的隔壁,便是祭祀“佛念”的那座偏殿。
得之骨灰被供奉于同泰寺的同时,徐之敬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而随之而来的,是一封来自宫中的调令。
【王国侍官徐之敬,因尽力医治王子有功,晋升门下省太医署,任“太医丞”一职。】
第369章 乡野趣闻
不得不说, 马文才和梁山伯选择离开京城的决定是对的。
他们一个是亲自抓捕萧宏出府的领军, 一个是揭露萧宏罪状有功的御史,如果萧宏没死还好, 而如今萧宏死了,在这种节骨眼上让皇帝看到,心里一定会有些膈应。
即便那是皇帝下的命令, 可皇帝也从来没想过让弟弟死。
马文才接到“临川王薨”的邸报时, 正与梁山伯在“梁山伯”的坟上祭拜。
临川王改换士籍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梁国,而那些被改换的可怜人无一不是当时杰出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