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闻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怎么?梁山伯哪里说得不对吗?”
祝英台疑惑道。
马文才听不得对陈庆之的任何轻视之言,眼神微微一瞟,稍显冷淡地说:“不是子云先生棋力差,而是他不能执白。”
“不能执白?”
“为何不能执白?”
梁祝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若遇见一地位卓然之人,哪怕我棋力比对方高强,也是不敢执白的。”马文才索性说了个明白。
“子云先生虽棋艺惊人,可他毕竟只是一寒门,又听命于人,他大部分时间执白,并不是因为他棋艺弱于别人,而是他是别人的陪手,但凡做陪手的,希望找到的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最好在伯仲之间。子云先生若总是执白,岂不是打上位者的脸?”
能让陈庆之做陪练的能有谁?自然是皇帝。如今这位天子琴棋书画皆造诣惊人,最好辞赋诗文和下棋,所以建康文风鼎盛。
陈庆之能够长期得圣宠而不衰,一方面他是皇帝还未登基时就跟着的书童,亦君亦师,二来便是他棋术过人,往往能满足皇帝的棋瘾,却又懂得进退之道,不会轻易超过皇帝。
谁敢自称棋术超过天子?
陈庆之自然大部分时候都在执黑。
他看着梁山伯,心中有些不平。
陈庆之教给梁山伯的,岂止是对弈之道,也是在教他该如何跟天子下棋,只是在任何地方都学不来的真正本事。
梁山伯必定是执黑的,那陈庆之模仿的、布局的,便是执白的天子,梁山伯能适应与天子下棋的节奏,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因棋术得到天子的青睐,今后都会受益无穷。
虽然这个如今就像是祝英台的炼丹术一样,空有本事却无上升之路,但技多不压人,陈庆之今日教他的东西,已经足够让无数高门心甘情愿地为之折腰了。
可叹他却毫不自知。
“原来如此。”
梁山伯自己便是寒门,自然明白马文才的意思,脸上不由得露出可惜的神情。
“那不是跟梁山伯每科都第四一样?因为学馆里约定俗成前三一定是高门所得,所以梁山伯射策无论做的多么精彩,都从未进过前三。”
傅岐牵着狗,心直口快地说道。
“傅岐!”
梁山伯吃了一惊,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马文才当即脸色就不太好。
“傅岐你个缺心眼的,你在说我这丙科第一是假的吗?你是觉得梁山伯字写得比我好,还是算学算的比我好?”
祝英台一看马文才脸色就知道要遭,别人她不知道,祝英台和马文才同屋那么久,自然知道马文才绝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么举重若轻,其实私下里一刻都不曾倦怠,就跟她前世时的优等生似的。
他如此勤奋,又以精研《五经》成绩出众而自傲,现在傅岐说是因为他高门身份而得的优待,只要是个有自尊的都受不了。
没法子,她也只能用自己是小心眼的方式来打岔了。
果不其然,傅岐立刻蔫了。
“谁敢跟你比算学啊,做祖助教的题卷跟玩似的……”
马文才见傅岐自打嘴巴,表情才稍稍好了一点。
“我甲科确实弱于许多士生,并非我才华天赋不够,而是出身如此,眼界有所局限,时务策大多联系时政,又颇有治理之问,我只不过是寒门出生,能得第四,已经是心满意足。”
梁山伯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寒生之中纷纷流传起这种说法,觉得寒门极少有甲科前三的,是因为我等寒生必须要给士族让位,却不愿承认寒门和士族所相差的,除了身份地位和家世,更多的是眼界和对时事的了解与认识……”
他自己被这种言论困扰已久,即便是真的,说这话的人也不见得真的是为他可惜,大有把他架在火上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