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封西云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了墨绿色裁剪得体的军装。
封西云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粉笔捡了起来,捏在手中朝着沅君浅笑。
“上峰的命令还没来,不过……”
他耸了耸肩,嘴角的笑意里沾染了几分苦涩。
“不过你也应该也听到了,瀛洲人从毫州湾登陆,我不能等了。”
封西云刚刚收到毫州湾的消息,就立刻乘车回了小公馆。谁知管家说太太不在,拿着本子去学校里上课了。
李副官给封西云提建议,事态紧急,写封信给太太看就好了,或者可以派几个人去学校里保护太太,别被气昏头的学生们给欺负了。
可封西云转身就往外走,坐上车让司机往冀北大学的方向开。
封西云在运城住了两年半,全城的百姓都认得他平时坐的汽车。在路上游行的学生瞧见了封西云,都跑着追了过来。
捡起什么,就往车上扔什么,砸什么。
等汽车停在冀北大学的时候,到处都是被石子砸到后留下的坑洞,难看极了。
下了车后的封西云,即便被手下的围着,也依旧挨了不少骂,多少被扔过来的东西砸了几下。
沅君低下头,看到封西云捏着粉笔的那只手的拇指上,有一道不知被什么东西勾过后留下的血线。
“多想跟你过几年安生日子。”
封西云眼圈微红,成亲才不过两三天,别人管沅君叫封太太,他可还没听够呢。
手腕处青筋暴起,封西云手上用力,指间的粉笔被封西云掐断了大半,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
“可我今天就得走了。”
他抬脚迈上了讲台,军装笔挺,衬的人越发身姿挺拔。
走廊里的学生被封西云的人拦了下来,人进不来,叫骂的声音却能进来。因着这两年里,陆沅君和封西云做了不少的正事,让运城百姓对他们的期待太高。
也就导致了如今,他们对封西云和陆沅君失望也就更大。
“鼠辈!不作为!东洋回来的卖国贼!”
一句话不光骂了封西云,连旁边站着,帮着封西云阻拦他们的校长也给骂了。也不愧是冀北大学的学生,骂人都还押着韵脚呢。
吴校长脸拉的老长,这些混账学生,我为国奉献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呢。
捎带着挨了骂的吴校长都受不住,教室里头的封西云自然更加难熬。
他环视了教室一周,屋里坐了半满的学生们是没有扯着横幅满大街的游行,然而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善意。
敌视比起外头那些人来,不输毫分。
正对学生们站着,他背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靠在黑板上才停下。
封西云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捏着粉笔仅剩下不多的一小截,一笔一画的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那日是陆司令的吊唁会,他驱车百余里,打算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为报陆司令的恩情。
冰冷的棺材停在院子里,岳父的黑白大头照片就立在棺材前。照片跟陆司令本人很像,除了脑袋看不见别的地方。
院子里好些个人,如豺狼虎豹一样,盯着陆司令留下的家业。运城如同浑水,所有人都告诫自己不要来趟。
沅君穿着旗袍,梳着短发,耳垂上挂着两颗亮晶晶的坠子。
封西云记得清清楚楚,他对着陆司令的照片跪了下来,还磕了头,许了愿。
他记得自己对着陆司令照片说,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定当。
“换太平以颈血,爱自由如发妻。”
一笔一画,一字一句,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当时的誓言。
封西云转过身来,把剩下的粉笔放在了桌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环顾教室里的学生们。
和方才稍有不同,学生们的叫骂声弱了些,眼神里的敌意也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