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下弦月垂目投下一抹清影,青翠而沉沉下垂的草叶间,晶莹的露镜折射出两道僵持的身影。
最后,先动手的是傅长宁。
她手中藤鞭一甩。
空中传来响亮一道甩鞭声,藤条裹挟着猎猎风声,凌厉如电抽向左渊。
左渊应该躲开的。
他的小腿肌肉绷紧到近乎僵硬,整个人处于一种面对危险时下意识的蓄势待发状态。
这一鞭,除了力度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他可以轻松避开。
可他看向远处一片狼藉的坟墓,看到那块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写着“傅成傅神医之墓”的木碑,这一步,突然就迈不出去了。
他最终,选择了硬扛。
藤鞭最终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离他三寸的地上。傅长宁默不吭声地转身,去到挖开的坟边,将木碑上的泥擦干净,然后放好,手一撑,跳下坟沟。
推动棺盖,将棺材一点点合拢。
不是心软,而是她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
太冲动了,这不像她。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绪。
她开始努力回想爷爷。
先前她一直不让自己去看棺材里的情形,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爷爷已经死亡,躯体都可能已经半腐烂的事实。
可此刻,看着爷爷的遗体,她却没有产生任何畏惧或是伤感的情绪,只有一种很淡的惆怅和亲近。
先前王道长说过的话重新回到她脑海里。
爷爷,能够操控天河珠。
天河珠只有修士才能认主,所以,爷爷……也是修士?
很奇怪,她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大概是因为爷爷在她印象里一直无所不能,饱读诗书,精通医书,书画亦是双绝,从小到大,似乎就没有爷爷不懂的东西。
可爷爷既然是修士,又为何会死得那般轻易?
过去的她一直刻意避免回想起这件事,以免触景伤情,以至于长久以来,都没发现其中的问题。
可现在她认真一回想,便很轻易地发现——
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任何关于爷爷死因的记忆!
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只能隐约想起爷爷去世前那几天在研究医书,而她在私塾乖乖上课。
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有人来告诉她,爷爷去世了。
所有人都浑浑噩噩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收殓、停灵、吊唁、入土,而没有一个人问起,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的思绪传入天河珠,问尺既惊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它早就觉得傅长宁身上有问题了,现在看来,她根骨那么好,只怕还有她那个爷爷的功劳。
它小心地觑了她一眼,确定她已经发泄完恢复了先前冷静,才开口。
“修仙界有很多种死法是无法对凡人言说的,天道法则会自然而然模糊此事在其他人心中的记忆,不记得也正常。若不是你如今已经成为修士,只怕这辈子你都未必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是这样吗?
傅长宁垂下眼,继续推动棺盖。
心绪在合棺的过程中,莫名宁静下来,仿佛爷爷的灵魂在冥冥中温和而含笑地注视着她,她不知不觉便化去了那一身的戾气,变作了从前乖巧抄书泡茶的模样。
就在棺材即将严丝合缝彻底合拢时,神识中,眼前突然一变。
——爷爷冰凉的尸体消失不见,转而化作一朵色泽鲜艳的雪瓣青蕊花,缓缓落在白布上。
这花生得仙气貌美,叶片却尤为奇怪,并非寻常花朵那般舒展开来,而是呈现一种合拢的姿态,仿佛一个个纤细青翠的灯笼。
天河珠内的问尺:“!!!”
它怀疑自己眼花了,又重新数了一遍。
“一叶,两叶,三叶,四叶,五叶六叶七叶!七叶,整整七叶!傅长宁,别管别的了,快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