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吴王府。
小几上摆放的晩食热了凉,凉了热。萧长宏身穿麻衣,双眼凹陷,布满血丝,心腹太监心疼的看着他,又是一天没用膳了,长此以往可怎么的了,“大王,千万保重自己啊,你这个样子让宸妃和陛下看了会心疼的。”
萧长宏仿若未闻,他脑海中走马灯一样浮现出当日的对话: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活在阴森森的皇家,太艰难太可怜,我便是这般自私,既然我护不了他周全,给不了他欢乐与无忧,那我就不愿将他带到这个人心复杂的世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疼痛的眼眶之中砸落,萧长宏眼里全然是挖心刮骨的痛:“柳静荨你好狠,你真的好狠……”
心腹叹息几声,屏退左右。
周帝听闻儿子将为儿媳披麻戴孝三月,气得拍桌子,宸妃也责怪儿子太任性,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说讨君父欢心,至少别出幺蛾子,周帝年迈,诸王蠢蠢欲动,吴王是储君热门人选,刚刚助陛下灭了柳府一门。
当然背地里也有人骂他狼心狗肺。萧长宏拿着一串碧玺链,这是新婚之夜他送给王妃的定情信物,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柳静荨看都没看一眼,后来更是一气之下摔得七零八落,他陪着笑脸,耐心的一颗颗的找回来,重新串好,一直放在床头小几。
府里姬妾通房已经被王妃杀光,诺大的吴王府静悄悄的,看上去仿佛一座坟冢。
建康齐王府。
秋词正兴冲冲的命婢女收拾行李,今儿是黄道吉日,宜出行,王妃大惊失色,慌忙跑过来抱着女儿不撒手,哭得梨花带雨,秋词不怕打,不怕骂,就怕老娘哭唧唧。
那种哭是可以让铁石心肠泪眼婆娑的。
秋词暗戳戳使眼色,婆子丫鬟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杨氏还不放心,非的盯着女儿物归原处,又赖在蒹葭院不走,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安抚住了这个泪美人儿,秋词累得半死。
杀人都没有这么累。
平南候府。
崔玄凌刚一到家,弟弟妹妹一大群扑了过来,看着这群小娃娃,他一个头两个大,在外游历三年,自己一事无成,家里父亲倒是给他生了一群弟妹,想到那个脱俗的女孩儿,如今阴阳两隔,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崔玄凌的心顿时一阵抽疼,他连忙快走几步,这种欢乐不应该属于他,他的心已经埋葬在洪渎原。母亲慈祥的望着他,儿子二十有二,一直喜欢游侠生涯,如今平安回来,是时候找个媳妇儿了。
他没有拒绝母亲,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梦里,那个人已经不在,只要不是她,是谁也无关紧要了,横竖不过是传宗接代,作为嫡长子,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崔夫人着急忙慌的为儿子物色妻室,吴王选妃也正是排上日程,二十四岁的吴王就连孩子也还没一个,宸妃和周帝都很着急,周帝属意吴王,仿佛行尸走肉一样的萧长宏冷眼旁观一群莺莺燕燕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
她们不是她,说都不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疲惫涌上心头,他累了,他决定外出散散心,他知道王妃曾经仗剑天涯,他也知道建康有一个著名的铸剑师吴大家,吴大家铸剑的规矩很严苛,看不惯的不铸,长得丑的不铸。因此一年到头不过十来人有这个荣幸。
吴王觉得甚是有趣,一个在尔虞我诈环境下长大的人,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居然活得这么肆意洒脱。
他决定去建康走走看看。
那个位置爱谁谁吧,他是再也没有兴趣去争去抢了。
万里江山,不敌如花美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