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下过雨,草叶间还有晨露,压折出草梗一条痕迹来,啵地落入水洼里,荡漾一点涟漪。
小飞虫在低处飞着,偶地飞下几只圆圆麻雀,跳脚在潮湿山地上叨啄被雨打落的草籽。
一手甩着柳条,弱不胜衣的缃衣青年另一只手捧着书卷,低低念着:“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卷毛白羊低头吃草,细小露珠挂在羊毛上,闪着晨曦光辉。
“宋兄!”
孱弱青年抬起脸来,一张薄长小脸,眉细而尖,眼皮狭而长,鼻骨乃至唇都是极其流畅柔和,尖尖下巴微翘,前额两缕发须轻轻扬着,不管远近,都过分文弱,连着看人也是不经意的迷蒙与柔和。
怪不得能将魔女吴秀秀迷得七荤八素、要死要活、对月相思。
长袍文弱青年正是宋清清。
“何兄?”宋清清讶然放下手中文卷,不是说这几日要送同村青梅去镇上吗?怎地有空来了山北?
那只羊闻声也抬起头来,羊角中间刘海被风吹得斜散。
何居树赶着群羊,近到身前。
“不用去了,今日有空。”何居树似是知道宋清清疑问,不由地苦笑答道。
“何兄有心事。”
宋清清一个男子有着常人没有的细腻心思,看出了好友的反常。
何居树垮下眉睫,不知如何作答。
真是稀奇事?还能有事让何兄受挫?
石块潮湿,宋清清看了一眼,扔下柳条,拉着何居树去一旁参天古榕树下。
“说与我听听。”
两人作为无话不说的好友,经常一起排忧解难,更多时候,是宋清清疏解好友。
“我——”何居树垂头,似是无法言说,眸光躲闪挣扎,望进宋清清肖似平湖的澄眸,蓦然松下心结,嗫嚅出声,“我好似、好似进了迷雾,明明在我眼前,我却捉摸不清……”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了处瀚海,行舟永远,却看不到尽头,见不到天边。
“是你那青梅?”
何居树点头,又摇头,眉间愁苦,皱了平川。
点头是因为他与她一齐长大,是算得上、也称地起一声青梅,摇头是因她若不愿……何必给人苦恼,多生事端。
这个她,自是指不解情事的药药。
宋清清又问道:“她知否?”
“不知。”
唉……
“为何不说?”
“如何能说?”
这……宋清清言滞,对于流水桃花之事,他也未曾经历过,不知如何出言宽慰。
要说唯一一个与他接触的年轻女子,还是那个要抢强他作夫的吴秀秀,那是强取豪夺,如何能相提论之?
何兄是出口成章的才子,本该是秉谈天地,神思九州的。难道他忘了他们一起曾言谈过的远大抱负了吗?为国尽力,为民尽心,怎能为区区儿女情长所束缚?
可是他们到底还是十七岁的青年,如何不多情呢?
爱而不得,又无法言说……宋清清似乎理解了好友此时的心境。
“该如何?”何居树似乎自问喃喃,愁情迷惘,“我该如何?”
“随缘。”看不得好友颓惘伤怀,宋清清于心不忍。
“缘?”何居树自嘲呵呵,远走几步,背影萧条,似乎释然,大声道:“哪来的缘。”
“何兄切莫自菲!”宋清清伸手,婉劝。
何居树无言,也无心放羊,又赶羊下山了。
宋清清怅然,榕树枝叶刚好滑落一滴余存水滴,落到纤瘦手背,缩回手,蹭了水珠,往回走着,寻找那独一只白羊。
“白和——”是他那只羊的名字。
“咩——”羊踩着草丛从远处跑回来了,乖巧在宋清清脚边啃食草叶。
“分命羲仲,宅峋夷,日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
再次执起卷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