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无月,东屋烛火昏暗,炕桌上老人翻查医典,独自伤神。
怎么会想不起来呢?二两写出“不知”,他不知道是哪里人士,也不知道父母双亲,亦不知姓甚名谁。
他只恍惚记得跋山涉水一路舟车,似乎发过烧,醒来便一直昏昏沉沉,只记得些零星碎片,偶尔灵光,却抓不住游思。
跟他在一起的有一群被锁链绑住手脚的孩子,他们被锁在拉着牲畜的木栏车里面,那是个牢笼。
里面很脏很暗,气味难闻。
木笼似乎被布蒙住,几乎整日不见阳光,只有夜间才会被揭开,扔给他们一些发硬发霉的干粮,放他们去如厕,并有两个魁梧的大汉专门看守,一旦拖延,必是一阵毒打。
他只觉身上衣服布料粗糙刺得肉疼,在他肩肘等关节被磨出多出水泡,为此行动迟缓,经常挨打。
面上却瞧不出半分的伤痕,凡是覆于衣下的身体,处处淤伤。
那盖布有时在白天也会被掀开,有时是老人、有时是夫妻,对他们挑挑选选,最后被指定的孩子会被人拖拽出去,听说被找了“好人家”。
他咽不下干粮,濒临饿死,每隔几天会被揪出去单独灌食,馊汤剩饭他不肯吃,被人掰开嘴巴强塞强灌下去,他的喉咙就是那时烫坏的。
他身子不好,病了一路,因此无人要他。
同车的孩子被卖的卖,病死的病死,后来单单剩下他一个,被带到了药老头所在的村子。
当时他已经下了死心,况且摆在他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身体他最清楚,已是强弩之末。
这途中记忆不堪回首,压得他憋闷。
二两额头跳起青筋,咬唇暗暗垂泪。唇间绽放朵朵红花,刺目又咸腥。
泪滑落,无声。淌进药老头的心,爷孙共情思忆,心肝震颤、极度伤悲。
西屋熄了烛火,药药晚间多烧了一锅开水,刚刚沐浴全身疲乏不见,难得轻松。
摸黑取了钱匣,里面清脆稀稀拉拉几十枚铜板,是她全部家当。
摸索数了两遍,稍稍心安,艾草绳燃起星星火点,熏地屋内发闷,药药翻来覆去热地睡不着,不由得支起了窗。
窗外晃动黑影,闪着绿光的毛球跳进屋子。
是猫,日日贪玩,早饭过后总是入夜才归。
狸猫舔舐药药手心,挨着身边蜷起身。
药药轻声叹息,也蜷起身子,手臂环着狸猫,躺上麦麸布枕盯着火点发呆。
做只猫多好,有入聘文书,众人皆爱,自带皮毛不愁华带穿衣,还能食住无忧。
做人真难啊……胡乱神思,渐渐睡沉……
不知是谁家喜事,天仍未全亮,就敲得锣鼓震天响,药药迷糊看向窗外,接连五彩烟花入空,恍若白昼。
睡意不再,翻身下炕开启每日往复劳作。
听说今日是隔壁小牛首村首富吴家姑娘的出阁日子,吴家为了庆祝,请了乐班环村奏乐,买尽方圆几里烟花鞭炮存货,足足凑数千斤的“千金”之意,在周边几个村镇路口都放了燃火点,从寅时燃放烟花至金乌初升,挨家发放喜帖,广招良婿。
虽说是招婿却无人敢上门求亲,只因吴家面容实在丑陋。
吴秀秀是小牛首村的名人,就像大牛首村的药药。
不过风评忒差,一个姑娘家生得膀大腰圆也就算了,偏偏涂脂抹粉打扮妖娆走村串户,自顾陶醉,顾影自怜,带着一群乡丁骚扰方圆几里村子里长相俊美的后生。
就是何居树这种闷葫芦,也曾被吴秀秀堵截过,险些被抢去做了夫婿。
吴秀秀对自身样貌自信满满,自诩美若天仙,乃是方圆村中一只花。
“小郎君,你瞧奴家美否?”不管是哪个村的村口,都有着吴秀秀搔首弄姿的身影,抚着脸颊,故作娇羞,微微笑着,合不上的血盆大口露出两颗夺目龅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