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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越来越暗,除了外面丫鬟往来的沙沙脚步,便只剩风动树梢。
傅煜抱她在怀里,手掌抚在她发髻,良久,才道:“和离之后,去做你那涮肉店?”
“嗯。杜双溪和夏嫂的手艺足够,管事和账房也找好了,是许婆婆的孙子。”
“我说过要帮你,不是假话,都派人去寻店面了。”傅煜在她发髻间蹭了蹭。
攸桐唇角微动,“夫君的好意,攸桐很感激。”
“那之后呢,”傅煜声音微顿,语气像是打趣,却颇僵硬,“改嫁吗?”
攸桐抿唇,阖眼靠在他胸前,“不必非要嫁人,日子过得舒心点就成了。好在夫君和父亲英明,永宁麾下太平无事,可以容我栖身。进傅家一年,夫君和父亲是何品行胸怀,攸桐也能瞧得出来,即便和离了,也不会亏待魏家,对不对?而我留在齐州,京城那边想来也不会失约。”
这便是试探的意思了。
傅煜扶着她双肩坐起来,注视着他,目光深沉。
“我再怎么心胸狭隘,也不会恩将仇报。”
说完了,只觉万千念头压在心上,胸口滞闷。生平所遇大事险境无数,再艰难的际遇,他都能理清头绪,镇定化解,是恩是怨,清算干净。唯有这女人的事,下不得狠手,说不得重话,明知她心狠无情、舍弃于他,却仍不舍得强留束缚,甚至到如今,违心纵容。
——为傅家计,和离绝非好事,私心里,他亦不愿放她出府,致南楼空荡,形单影只。
但若以蛮力强留,他舍不得、不忍心,亦不屑为之。
傅煜想问的还有很多,却终没开口,只再度拥她入怀。
……
傅煜幼时习武、熟读兵法,虽没有闲心碰诗词雅集,却也读遍史书,文武兼修。
寻常的公文命令皆挥笔而就,一封和离书,却耗费了他四天的时间才粗粗写就。将废稿尽数丢在旁边的火盆燃尽,他瞧着最后一稿上的凌乱字迹,抬笔时如有千钧之重。两道刀削般的眉毛紧皱在一处,傅煜面色凝重,提笔誊往白绢时,落笔滞塞。
往日种种,亦在脑海纷乱翻涌。
新婚之夜她端坐在绣榻上,凤冠霞帔,丽色无双,当时不曾留意,此刻却记得分明。
锦衣玉食娇养的姑娘,于洞房花烛会有多少期盼?背负着满身骂名远嫁而来,年才十五的少女,又会有多少忐忑畏惧?而那时的他却满心不耐,随手扯落盖头,轻慢冷淡。甚至存着偏见,言语无状。
因果之论,不外如是。
蘸满墨的笔尖落在白绢,傅煜每每念及,便如有蚁虫噬心。
最后一个字落笔,他丢开狼毫,沉眉站在案后,按在桌案上的骨节微微泛白。
只等墨迹干涸,指尖僵硬,他才回过神,将那白绢收起来,往斜阳斋去。
第78章 决意
斜阳斋里, 傅德清伤势已恢复了许多。
不过伤筋动骨尚需百日, 他伤得太重, 险些丢了性命,这会儿虽能拄拐下地走动, 却也不敢太费力, 闲时只坐在书房里,翻看各处舆图和山川地势。
傅煜进去时, 傅德清才翻完一卷, 坐在圈椅里活动筋骨。见儿子神情沉郁,便往椅背靠着, 道:“怎么,魏天泽肯松口了?”
“他还没动静。”傅煜沉声。
傅德清不以为意, “那就先关着,不差这几日。魏建那老贼心狠,咱们查到的八成没错,等他肯自己招了, 后面才好办。”说着,索性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朝傅煜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这次来, 是为攸桐。”傅煜眉目稍沉。
傅德清“哦”了一声, 意味深长, 没等他细问, 便见傅煜伸手, 将一段白绢抖开,铺在桌上。那上头浓墨如银勾铁划,分明是儿子的字迹,而起头的几个字,更是令傅德清惊得险些扭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