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他的目光一闪,陡然气势大盛。
“公主殿下今日很威风啊?”他冷冷说道,将毛巾甩到水盆里,顿时激起几片水花,将地面打湿一片。
他似乎没注意到,抬起脚步,慢慢朝罗衣走过来。一直走到她身前,两人之间只有拳头的距离,他才停下来。
低下头,又黑又沉的目光攫住她。
“先是叫我在朋友面前大失颜面,又叫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狼狈不堪。眼下我是名声没有了,脸面也没有了,公主殿下可满意?”他一字一顿地道。
罗衣轻轻摇头,软声说道:“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好,好一个不是故意的。”他慢慢拍手,“公主殿下不是故意的,就让我落到这种境地。倘若公主殿下哪日故意了,我是不是就死无全尸了?”
他恶毒地咒骂着自己,丝毫不放在心上,只用更加阴沉的目光看着罗衣。
他的目光深处藏着浓浓的恶意,如果他对自己的诅咒是无心的恶毒,那么他对罗衣的恶意就是既深且浓,并且全然出于故意。
罗衣再一次疑惑起来。他为何对公主有如此深的恶意?
初见时,他毫不掩饰的轻蔑。后来被她戳穿,他便藏了起来。若非她擅于观察人的神情,今日也瞧不出他藏在目光深处的恶意。
若说是因为拆散了他和林氏,可也没叫他们家破人亡,还给了林氏大笔财富和一座大宅院。怎么说,他也不该有如此深的恶意?
反过来说,既然他有这么深的恶意,就说明他有这么深的抵触。若是这般,他当初可以拒绝做驸马,虽然可能对他的仕途有影响,却绝对不会耽误他和林氏白头偕老。
再说,当今圣上虽然爱女如珠,却也不是糊涂透顶的昏君。就算此一时,他因为沈云毅不肯娶自己的女儿而动怒,压着沈云毅不让他往上走,可公主年岁大了,最多再有两三年,她就要嫁人了。到那时,皇上难道还会记着这个仇?
就算耽误他的仕途,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而已。他当初在大街上不避嫌,那样撩拨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叫他栽这个跟头,很过分吗?他却那样卑鄙地对一个动了情的少女,不仅在闺房里羞辱她,还在人前表演恩爱,叫她有苦无处说,说了也没人信。后来,更是跟林氏藕断丝连,通奸生子,然后害了她的性命。
心中这样想着,罗衣面上不露异色,很配合地做出慌乱的模样,摇着头道:“不是,我没有,不会害你的,沈郎不要这样咒自己。”
沈云毅没有察觉到异样,只以为她当真被自己唬住了,眼底深处再次划过轻蔑,开口说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不行,还在外面害得公主受了委屈,哭着跑出茶楼。不日传到皇上耳中,大约会砍了我的头吧?毕竟,谁不知道皇上宠爱公主呢?”
“公主一直不喜欢我,也不肯跟我圆房,今日还这般羞辱于我,想必是早就厌恶我了吧?假如皇上把我砍了,公主便像今日一样,看似求情,其实根本没用力,叫皇上把我砍了好了!”
说着说着,他的眉头渐渐拧紧了。
他本来是刺激她,想叫她说出“咱们今晚就圆房”、“我不会让父皇杀了你的”这样的话。可是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罗衣拉架的时候,正如他口中所说,看似求情,其实根本是出工不出力!
他一时毛骨悚然。
他后退一步,戒备的目光直直盯着罗衣。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仰着脸,满脸慌乱和害怕,眼中泪光点点,柔弱又可怜的少女。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也不会让父皇砍了你的。”她摇着头,仿佛泪光都要摇出来。
她是如此情真意切,以至于沈云毅愕然了。
怎么会是这样?他一时错乱起来,觉得自己其实想对了,她其实满腹心机。又觉得自己把人都想得太复杂了,这明明就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