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雨大作,室内却是忙得只有翻页声和笔尖划在纸上的哗哗声。今日便是最后一卷截止日期了,姜颜不敢有丝毫懈怠,满手墨渍地奋笔疾书。
正忙碌之际,忽闻身后一个低而熟悉男音:“你在查薛家的底。”
此时已是午膳时辰,姜颜以为众人都已回家吃饭,故而放松了警惕。冷不丁被背后的声音惊醒,她猛然回头,怔然道:“程温?”
定了定神,姜颜懒洋洋起身,一揖道:“程大人忙着为薛家鞍前马后,今日怎么得闲来这?”
程温官阶比她大,却并未计较她直呼其名的无礼和话中的嘲讽,只认真道:“收手罢。幸而最先察觉你的动作的是我,若是平津侯知晓了,你猜苻千户能不能护得住你?”
两人隔着案几对峙,姜颜心中一紧,面上却仍保持镇定道:“你既是怀疑我在暗中操作,何不向薛长庆告发我?”
潇潇风雨疯狂拍打着窗户,昏暗中,程温似乎笑了下,又似乎没有,许久方道:“或许是,你们曾经帮过我。”
“该收手的是你,程温。无论你是贪慕权势还是别有用心,是为了阿玉还是为了你自己,薛家都不是你能依附的。”沉默了一会儿,姜颜问,“你还记得,你送给阿玉的那只同心结么?”
说完这句,她望着程温,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和动容,但是没有。
自始至终,程温都挂着淡漠且疏离的笑,对她说:“这世间从来不曾公正,还请你好好照顾阮姑娘,独善其身便可。你和苻公子都是我的恩人,也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泥泞中唯一的温暖,我不愿你们卷入其中。”
程温转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下了这么久的雨,该天晴了。”说罢,他撑起纸伞,独自走入瓢泼的暴风雨中,明明满身富贵,背影却说不出的伶仃萧瑟。
是啊,风雨该停了,应天府是时候换番天地。
姜颜神情复杂,心中好不容易平复的焦躁又因程温的出现而勾起。她重新坐回书案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程温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准备提笔继续。
而后,她不经意看到了旁边书案上的一本陈旧厚书。
方才还未曾看到有这书,想必是程温带过来放在桌上的,却忘了带走。如此想着,姜颜好奇地起身走过去,拿起那本陈旧的书翻看起来。
是本大同府的地方志,记载了大同府四州百年来的人物风俗……书中有一页折了角,姜颜便额外留神多看了两眼。
忽的,她指尖一顿,目光停留在某行小字上:
【……弘昌十四年,大同府有滁州私商与西境交易白糖四万石,查之,无果而返。】
仅是《大同府方志》中提到的只言片语,可姜颜敏锐地嗅到了些许反常:糖类并非必需品,且利润不高,往年汉人卖给西境异族的白糖最多时也不过三四千石,而这三年每年流通的白糖却有四万石之多,足足比平时多了十倍!
等等,滁州私商?
滁州私盐案,滁州私商贩糖……太巧了!莫非是有人借着贩糖夹带私盐,卖给西境异族?
粮草食盐是行军打仗的必备,怪不得这几年鞑靼有胆子屡屡进犯!
想通了这一点,姜颜握着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揣测,若要证实,还需要借助锦衣卫的力量。
找苻离谈谈?不,此事危险,最好不要连累于他。
且孙彰已死,薛长庆和张炎回狼狈为奸,正是疯狗乱咬之际,也不能贸然同顾珍珠见面,怕被薛家查到端倪……
这书……莫不是程温故意落下的罢?他到底是何意思?
姜颜心绪复杂地合拢方志,独自在屋中久久伫立,仿佛以前笃定的一些事——譬如背叛,犹如水月镜花,越□□缈看不真切。
她猜不透程温。
忙到酉时才回去,出乎意料的,姜颜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