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宝珍推开沈春霖,轻抚男人因喘息而起伏的后背以示安慰,稍作平复,扬声问:“少和?”
阖府敢在此时叨扰她的,唯有一人。
叩门者朗声答:“是我。”
两条胳膊支起身子,曹宝珍拢起松散的衣襟,拾起散落在被褥上的簪钗,走到梳妆镜前坐下,不急不徐重新梳发。末了抬一抬手,沈春霖递来一支蘸过墨的细杆狼毫笔,曹宝珍熟练地往左耳耳垂点出一粒小痣,不偏不倚,位置堪堪好。
沈春霖已拾起八仙桌上的朴刀退到一边。
曹宝珍推开门,只见门外立着一名身穿紫檀色儒衫、年近而立的凤目青年,鬓似刀裁,眉眼含笑。容貌虽俊美,添上神情却略显古怪,倘若非要去形容:此人宛若一头漂亮得不像话的狡狐。
并未意外漫长的等候,对方近乎揶揄的轻笑一声:“再如何急不可耐,也莫要白日宣淫啊,公主,怎么着也总得给我这个做夫君的留点儿脸面吧?”
门外之人正是濮阳公主驸马、荣恩公嫡三子梁凤麟,表字少和。
曹宝珍并未理会丈夫的调笑,单刀直入:“何事?”
当了近十年夫妻,即便算不得亲近,难免相熟至极。梁凤麟头一时间便觉察到妻子此时心情欠佳,得寸进尺未免有趁火打劫之嫌,他向来见好就收:“母亲唤你去,应当是玉郎百日宴之事。”
曹宝珍颔首,正欲提步,忽而记起一事:“少和,等此间事了你来我房中一趟,有件事要知会你一声。”
梁凤麟一愣,从善如流:“好。”
荣恩公府原是先帝赐给废江都王的王府,今上荣登九五、废江都王潜逃后,朝堂很是动荡了一阵,这座宅子几经易主,前些年才被圣上赐给荣恩公。五进五出的大宅,若是游园要个把时辰才能走完,因原本是亲王府邸,即便荣恩公撤去好些不合礼制的物件,仍难掩恢宏气派。
府邸宽阔,院落也多,曹宝珍的院子离荣恩公夫人的住处有些脚程,要走上一刻钟。前院正中立着一块照壁雕花的影壁,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过了三厅间,便是荣恩公夫人所居寿禧堂。
门外的婆子向里头禀告了,很快出来给濮阳公主夫妇打起帘子:“三爷、公主,请。”
荣恩公夫人与谢老夫人年岁相仿,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不比谢家几度跌宕沉浮,梁家算得顺风顺水、青云直上,是以荣恩公夫人瞧着比谢老夫人尚要年轻上几岁。
她身后立着一名瓜子脸、低眉顺眼的年轻女子,穿着一件湖蓝色绣兰草缎面的狐皮袄子,乌发挽成凌云髻,素手纤纤,正给荣恩公夫人揉捏肩膀。
濮阳公主夫妇向荣恩公夫人行礼问安时,那女子亦敛衽朝他们行礼,执的是妾礼——
正是梁凤麟唯一一位妾室,程氏。
待濮阳公主夫妇落座,上边儿荣恩公夫人徐徐开口:“玉郎百日宴请宾客一事,老身仍有些拿不准主意,劳累公主掌一掌眼。”
这番话讲的客气,曹宝珍却忽然想起去岁此时,亦是在这寿禧堂中,荣恩公夫人语重心长对她道:“三郎幼时因故与老身分隔两地,是以比起大郎二郎,老身难免更怜惜他些。公主也知道,三郎他这辈子过得不易呐,大郎有世子之位,二郎有功名在身,唯独三郎因尚了公主连建功立业也不能——公主恕罪,老身嘴拙,三郎能尚公主,那是天大的荣耀,老身是再欢喜不过的,只是做母亲的,实在不忍心眼瞧孩儿到头来一无所得。”
顿了一顿,荣恩公夫人拿帕子摁了摁微红的眼角:“非是要为难公主,只是你我皆为女人,当晓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那日从寿禧堂出来后,曹宝珍便搬去与梁凤麟同住,不久诊出喜脉,数月后诞下麟儿。
“公主?”
身旁梁凤麟轻轻唤了声,曹宝珍回过神来,笑得端方:“操持玉郎百日宴原是本宫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