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再去探病时, 敏若见到了那位压倒了皇贵妃心里对佟家的最后一颗稻草的穆尔登格,算来她今年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可真正见到她的人,没有一个会认为她是这个年岁的人。
只见她容色憔悴、脸色蜡黄, 身形瘦削, 行走间低头轻步, 看起来甚至时刻都有些胆怯瑟缩,哪里是在锦衣富贵堆里养大的大家千金的模样?
敏若虽听人回报了这位三奶奶在佟家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想佟家人竟真敢在皇贵妃尚且在世时便将这隆科多的嫡妻、皇贵妃最疼爱的表妹磋磨成如此模样。
她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见了尚且心惊, 曾亲自抚育教养过穆尔登格两年的皇贵妃又该有多痛心, 是可想而知的。
今日见了皇贵妃,敏若见她两眼通红, 俨然是哭过一大场的。敏若听说皇贵妃的大舅母产育艰难, 辗转多年老蚌生珠才得了这一女,然后陆续有妊,在世时将这长女看得宝贝一样,皇贵妃与大舅母感情深厚, 对这位穆尔登格大格格也十分疼爱。
后来皇贵妃的大舅母难产过世, 没两年小格格也没了,只留下这么一丝血脉在世上。彼时佟家势胜过赫舍里家,皇贵妃仗着家势, 在穆尔登格被继母漠视、弟妹欺负时强接到了佟家,每日与她同寝同居, 亲自照顾教养, 比待亲妹更亲厚。
也正是那两年的时间, 让穆尔登格与隆科多有了接触的机会, 后来穆尔登格到了议亲的年岁, 皇贵妃便顺理成章地想到了隆科多。
她亲自赐了婚、从赫舍里家把穆尔登格母亲的嫁妆家私撕了过来填进穆尔登格的奁产中、并又另赐下厚厚一份添妆,让穆尔登格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隆科多,也是嫁到自己的姑姑家。
当时京中人人都说这是门好亲事,嫁到知根知底的姑姑家,日后有姑姑做婆母疼,还有最偏爱她的表姐呵护庇佑,必会让穆尔登格一生顺遂欢喜。
怎料,这姑姑从没拿亲侄女当回事过,表姐也不过是一时病重无法关注外面的事,便叫她在自家府邸里被妾室踩到了头上。
肉见可见的,皇贵妃怜惜、心疼极了穆尔登格,听闻穆尔登格昨日下午刚被接来,皇贵妃醒后便抱着她痛哭一场,这会还是一刻都不舍得穆尔登格从她眼前消失。
可观她神情言语,便可知她又恨穆尔登格不够刚硬坚强。
这份“恨”里掺杂着十足的懊恼,她的身子已经不好了,太医都不敢说能不能捱过今夏,她究竟又能庇护穆尔登格多久呢?
敏若过来的时候,她面上还有郁色,敏若久阅人心,怎会猜不出皇贵妃的心事?思忖再三,敏若还是缓缓笑着道:“有一桩事,我想说来与你笑笑,又怕孩子面上挂不住,你听了,一笑便罢,可千万不要外传啊。”
皇贵妃欣然道:“什么事还能叫孩子面上挂不住?”
“你说安儿那孩子,打小随着我,侍弄花草菜蔬,本该是很精园艺的吧?昨晚上他来请安,我牵着他和瑞初出去走走,见有人进新稻种进园子,便带着他们瞧热闹去。结果安儿忽然问我,‘额娘,那院里挖那么多坑做什么?种地怎么不填土呢?’我才晓得原来那小子不知稻苗是种在水里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皇贵妃斜她一眼,“有你这么笑孩子的?他才多大,怎能事事尽知,还不得你这个做额娘的——”
她说着,话音猛地一顿。敏若便知她什么都明白了,淡然笑着,回视过去。
皇贵妃摇头轻笑两声,脸上倒是有了些血色,“是了,是了,有些事,总是要有人教过,孩子才懂的。园子里进了稻种?可这都什么月份了,还能种稻子吗?”
“倒是不急,听闻是些野稻,皇上偶尔听闻,命人寻来瞧瞧。如今自然不是种稻子的时候,那院子里挖了坑还没进水呢,想来只是先预备着。听皇上的意思,倒好像是要专门设一处培植稻谷的地方,不过如今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