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太太倒不记得。也许是她疼惜兄长一生没有夫妻和,也许是她无意中领悟到恨人太累,而别人也有自己的不容易。
就说南安侯夫人吧,她能找出五百件事情指责安老太太,安老太太就能找出一千件事情来指责她。
当年的事情,应上一句老话,一个巴掌难拍响。
安老太太不会体谅南安侯夫人的心情,却后来也就领悟到她,“不容易”。累死累活的和自己丈夫自己公婆自己小姑子争来斗去,就是想不到“和好”二字。
宽恕与原谅,是南安侯夫人不曾有过的领会。
那老太太呢,她却慢慢的喜欢上这几个字。终生的去恨,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更别说,宝珠刚才的问话“别人家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出来吗”,也一样是老太太曾经想过的。
安老太太不会原谅南安侯夫人的曾经、以往、过去,但却不妨碍她都丢在脑后。不原谅与丢下来,也是两个概念。
她瞪着她。
她瞪住她。
安老太太继续喊道:“为你自己想想吧,都老了不是吗!我带着养老的女婿来见老老太太,我们是来看她的!”
袁训轻推宝珠,和宝珠双双走出来,一左一右的替换下掌珠和玉珠,握住老太太的手。
安老太太又哆嗦了一下,才从回忆清醒过来,这是她的养老女婿。
旧的困惑一旦放下,老太太就去信南安侯,告诉他自己打算为三个孙女儿操心亲事。换成以前,老太太是不愿意的。
她在丧夫以后,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她的父母去世后,她的嫂嫂,就是面前站的这个疯狂妇人,在丧礼上把老太太羞辱一通,说夫妻不和,全是安老太太造成,当着来参加丧礼的无数人责问安老太太:“你兄长过不好,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这个举动把南安侯最后一丝想和妻子修好的心打散---毕竟夫妻不和,对谁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终生不做夫妻和好之想。而当年的安老爷为护妻子,负气离京,带着妻子回原籍,免得再成为南安侯夫人口中依靠舅兄的人。
要那种强的人,都会理解南安侯夫人的举动。
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南安侯夫人心中是没有。她要的,就是占上风,占上风,不停的占上风。
任何一口气,怎么能输?
安氏夫妻回小城没几年,一场瘟疫夺去安家所有男人的性命,安老太太守了寡。你们说她恨不恨?
她上恨南安侯夫人,下恨自己的两个媳妇三个孙女儿。
你们都还有女儿,我没有我没有!还要为那早死抛下我的人把持这个家。二房的媳妇,不思好好的抚养掌珠,居然还在娘家兄长邵大爷的怂恿下,打算改嫁。
这都是恨。
恨,终究过去了。
而南安侯回信,大力的赞扬了妹妹的建议。而且提出,三个孙女儿的亲事,只能有一个是养老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行,也必有不满意的人。
三个亲事中,必然中间会有差一些的。不如你只选中一个,而且还要对方挑选呢。老太太首选的,仍是宝珠,和袁训选的一样。
宝珠性子柔和,而且肯为别人考虑的多。再来就是,宝珠没有父母亲,当祖母的应该地多疼她,而宝珠没有父母亲,也就会更加的依偎祖母这个长辈。
但老太太又怕兄长找来的人,头一眼见到掌珠艳丽,挑中她。还有玉珠是博学的,来的人必定是衣冠中人,也许爱上她。
老太太就不表露出来,只是开始办这件事情。
此时她左手扶住袁训,右手扶住宝珠,想到孙婿眼光和自己一样,打心里感激一下上天。感激上来,安老太太更不愿意和自己的嫂子再像以前那样的互恨。她转向孙氏:“我们是来吃酒的,若是方便去看老老太太,就去看,若是不方便,我们就不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