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这么拉着蒲风,自正堂出来,推开门又入到了正室里面。蒲风挑着灯笼,夜风卷得火光有些微微闪烁,将这室内映得忽明忽暗的。
李归尘一手拦着蒲风,让她留在了月亮门之外,而他自己无言挑着灯笼绕过了花鸟屏风。
一时间,他连呼吸也忘了,心跳蓦然空了一拍。
心口猛地刺痛着……
他也曾无数次地设想过这个场景,可真到了亲眼所见的时候,到底还是让他难以接受的。
他的如儿,会说会笑时而和他闹别扭的妹妹,却成了别人回忆里、口里的韵娘,再见之时已然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雪白的骨骼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寒光,鲜红的锦被还盖在她的身上……李归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床边的,他的手掌颤抖着想要轻抚她的面庞,终究是在那片白森森的骷髅旁停滞了下来。
他一垂眸,便看到了那颗藏在最后的虫牙……
李归尘皱着眉淡淡笑了,可一滴泪水却落在了她的枕旁。
蒲风在外边等了半天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只好悄声来到了床旁。她便看到李归尘红着眼睛坐在床边,而他所凝望着的,是一具雪白的尸骸……是他千辛万苦寻找了多年的如儿……
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那些积压了过久的绝望、愧疚、想念……就在这一瞬间突破了所有的隐忍与掩饰。
“如儿,哥哥来晚了……来接你回家了……”
那声音低沉却又温柔到了极点,就像是隔着无边血染的曼珠沙华呼唤着忘川对岸的孤魂一缕,透过万千阻隔,远远地传到另一个世上。
蒲风捂着鼻子,泪水决堤而下,她掩饰着哭腔轻声唤他道:“归尘,想哭的话就哭出来罢……别再忍了……”
他阖了眸子仰首无言,良久之后才缓缓道:“这么多年了,哥哥时常还能梦到你,还是你未曾出阁的样子……是……哥哥错了,害你受苦了。抱歉在你最艰难的日子里,我没有能够出现……如儿,你不要原谅哥哥了……”
“归尘……”
他抚摸着如儿腕骨上套的白玉镯,微微摇了摇头,“傻丫头啊,既然知道这是火坑,又何必往里跳?是爱意,还是歉意,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你便是这么上了他的当?”
蒲风不忍看他落泪,更不忍再听他说下去。她拿袖子擦干了泪,转头去小心地翻着柜子箱子里面有没有如儿留下的什么书信。
李归尘阖了眸子沉默了许久,终是站起了身来,将那锦被一把撩开了。他看到如儿身上盖着一袭妃色的长裙——她最喜欢的颜色……白骨化已经很彻底了,然而这些被褥衣物还能这么干净,甚至没什么异味……只能说明有人在清理更换着这些……那人也只能是萧琰了。
在那衣裙之下,骨骼果不其然是错位的,但以另一种姿态整齐地排列着。
李归尘长叹了口气。
而蒲风想要寻找的那些书信果然存在,且并非藏在了什么隐秘的地方,而是被一封一封整齐地存放在了妆台上的一个檀木匣子里。每一封都已经被翻阅了太多次而磨损得厉害,有一种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之感。
她借着烛光翻看了最后一封,只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却又如此令人神伤。
是如儿写给的萧琰的:
“残身寄此,无以为念,生非萧家,死归故里,不留寸缕亡魂。恩怨难书,骨血为报;栽赃旧孽亦当索还,纵以卵击石,挫骨扬灰,亦难忘兄恨。如绝书,三十年十月初三。”
信笺上的密密麻麻的陈年泪痕就像是一层层的涟漪。
如儿说的“以卵击石、挫骨扬灰”到底指代的是什么事呢?
蒲风将自己的帕子塞到了归尘手里,将这字条举在了他面前。
他本就苍白的面色瞬间更为黯淡了下去,当年受人鼓动弹劾他的人是萧琰,带着锦衣卫抄了他家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