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斐又来林家混饭。
裴斐与林晏本是同乡,家世也差不多——都有个好姓氏,又都没落了,区别在于林氏是整个儿都垮了,裴斐家则是裴氏大树上的小枯枝。两人在河东时一同求学,一起结社,一起投行卷,蒲州太守崔洵见二人都年少有为,风姿秀雅,曾称其“连璧”。
然而两人的官运却差太多。裴斐先守祖孝、又守父孝,一蹉跎就是好几年,终于参加礼部试及第,却又卡在了吏部试上,三载不得授官。今年春,终于通过制科,授了九品校书郎职,而此时林晏已经穿上绯袍,做到京兆少尹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好在裴斐是真的心大,不然真没法跟这昔日旧友一起混。
因是昔日旧友,又是晚辈,裴斐与林晏一同陪江太夫人过中秋节。
江太夫人记性不好,却记得裴斐,叫他“十二郎”,与林晏这“大郎”,宛若亲兄弟般。
“一家人”在后园小轩中赏月吃酒。
江太夫人掰了一块枣泥的冰皮月饼慢慢吃,“似与前些日子吃的七夕花糕味儿差不多……”
林晏笑了,祖母这记性有时候又好得紧。
太夫人喜欢软烂甜腻的,对枣泥的馅子很满意,便劝裴斐和林晏:“十二郎,大郎,你们也尝尝。”
裴斐笑着拿一块烤皮的,正要掰开,却注意到上面的字,“桂林一枝,昆山片玉”。
饼后也有字,“锦绣前程,共贺一杯”。
蟾宫折桂,倒真是个好口彩。桂树也应景,中秋嘛。
林晏也取了一块,看了上面的字神色一怔,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掰开吃了一口。
裴斐想知道别的上面写什么,便又拿了一块,正面是“月是故乡明”,背面则是“共敬远方亲友一杯”。
哎呦,真还有些意思。
旁边斟酒的婢子笑道:“这糕饼说是叫‘月签饼’,如同庙里签子,席间游戏用的。”
“这是谁的促狭点子?”裴斐笑问。
“这个——婢子却是不知,只知道是从外面买的。”婢子笑道。
裴斐抽了个“好签子”,不能免俗地有点高兴,便问林晏,“安然,你那个饼上是什么?”
林晏淡淡地道,“没有什么,不过两句吉祥话罢了。”
裴斐却已经伸手把他那半个拿了过来,正面只还剩了“皎兮”“ 僚兮”四个字,背面则是“佳妇”“一杯”字样。
裴斐哈哈大笑,把那半块饼递给江太夫人,“恭喜太夫人,想来安然的好事近了。我们要按这饼上说的,共贺一杯才好。”
江太夫人对经书很熟,一眼便看出这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刚才又听了婢子的解释,又有裴斐的话,便猜出后面头半句是“必得佳妇”,当下也笑了,欢喜地对林晏道:“很该一起喝一杯!”
裴斐对江太夫人睐睐眼,“刚才安然还想混过去……”
江太夫人故作严厉:“一定要喝。”
婢子仆妇们虽不懂诗词,但话是听懂了,都笑起来。
林晏抿抿嘴,也无奈地笑着举起杯来。
喝了一口酒,江太夫人也好奇地拿起一块烤皮月饼来,读上面的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背面则是“嘉时嘉宴,举杯共饮。”
江太夫人笑道:“真好!真好!合情合景。”
林晏和裴斐都端起酒杯,共同敬江太夫人。
江太夫人有年纪的人,吃几口酒,时候也不早了,便困乏了,先回房歇息,又不让晚辈们送,“你们玩你们的,我有阿素他们。”
林晏和裴斐只送到园门口,便折返回来。没有太夫人在,裴斐更加自在,把那盘子月签饼端到自己跟前,挨个儿翻看,便终于知道自己手气好的原因了——这里面“签解”就没有不好的,“宦途顺遂”“富贵平安”“高才雅量”……
若单这样,也没意思,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