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庵占地不多,前院供着菩萨,后院及左跨院住了本庵的尼姑们,右跨院给香客们留着。沈韶光占了两间正房,余下正房三间,厢房六间,净清早安排人打扫了出来。
因光明庵就在城里,香客们往来方便,少有来此住宿的,这个院子常常空着,也因此当初沈韶光提出借宿,眼睛颇为势力的知客净慈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把她带到了主持面前。
看净慈吆五喝六地安排杂役尼着意打扫铺陈,又亲自采了院里的牡丹插瓶,对上沈韶光,言谈神色中颇带着点“这才是本庵给贵女的待遇”,倒把沈韶光逗笑了,小尼姑真是童稚可爱……
鲁国公府二娘子到的时候,沈韶光正在院子里鼓捣腌糟鱼。
前两天贪便宜,买了好些个头儿很小的鲫鱼,炖了一回汤,还剩了不少,刺儿多,做不了别的,又不好储存,沈韶光便把这鱼洗剥干净,晒了起来。
如今已经晒得多半干,便一层鱼,一层醪糟,一层盐,再一层鱼、一层醪糟、一层盐地码在陶罐里。想着等过几个月天凉了,拿出来焖到刺酥肉烂,咸津津的,还带着股子醪糟香,正好就粥吃。
门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沈韶光扎撒着沾满醪糟的手,抬眼恰对上一张桃花面,全副严妆,两条眉毛又长又粗,几乎画到眉心,正是如今宫里盛行的连娟眉。哪怕被这奇形怪状的眉毛荼毒了不短时间,沈韶光依旧不习惯,小娘子一副盛世美颜,真心有点糟蹋了。
净清给双方做介绍,“这是在本庵礼佛的沈小娘子,这是鲁国公府女郎庞小娘子。”很是慈悲地把沈韶光的“租住”说成了“礼佛”,经济问题就变成了宗教信仰。
净清真是个厚道人,沈韶光一笑,擦了手,上前见礼。
然这样的遮掩,到底骗不过明眼人。庞二娘睨了沈韶光一眼,并不言语,旁边的婢子对净清道:“师太竟然让我家女郎与这贫家女同住吗?”
净清抿抿嘴,赔笑道,“沈小娘子出身洛下沈氏。”
本来鼻孔看人的婢子顿时有些讪讪的,看一眼主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鲁国公府是天宝末年安史之乱时平叛有功才兴家的,那些本朝定鼎时的开国元勋在世家大族眼里尚称“新贵”,更何况鲁国公府这种?况且现在的鲁国公本事不大,门楣全靠宫里的淑妃撑着。底蕴浅,又是外戚,世家大族提起来,只有撇嘴的。
沈韶光虽穷,但有个好姓氏,在这个 “以姓氏骄人”的时代,却是个“贵人”。
沈韶光含笑看着庞二娘,庞二娘的目光砸在她脸上,到底不情不愿地回了个礼。
净清有些尴尬,与沈韶光搭讪道:“沈施主这是做什么呢?”
沈韶光笑道:“用醪糟腌鱼鲊呢。”
鱼鲊实在不是什么高级口味,庞二娘面色越发不好看起来。怕再起什么争端,净清赶忙对沈韶光点下头,和净慈一同带着国公府一行进了正屋。
沈韶光在院子里慢悠悠封了陶罐的口,本想放在院内树下阴凉处的,但想了想,现在院子里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住着,还是莫招人烦了,便搬回了室内,塞在床下。
西边三间房内犹在收拾着。对这样的室友,沈韶光决定采用“有理有利有节”的外交策略。不过想想,到底是国公府的女郎,有家有业有耶娘,哪有常在尼姑庵待着的道理?所以彼此并不用忍很久。
然而,对来光明庵住着礼佛这个说法,沈韶光颇为怀疑——这位庞二娘子这性子,怎么看也不像笃信佛教的啊。
可是,她不是来礼佛的又是来干什么的?难道看上了庵里的糕点?沈韶光“嗤”地笑了。
沈韶光“不过”“然而”“可是”地把人家小娘子调侃了一番,心里终于舒坦了。腹诽,实在是一种简便易行的心理治疗方式。
很快沈韶光便知道了庞二娘来光明庵的目的。
傍晚,沈韶光买菜